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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擊壤亭(二)

  “這樣啊……”


  ??聽了宗文鄉的話,丹淵默默地看了看盤子上的兩塊烤肉,皺著眉坐了下來:“這個倒是挺新鮮的哈,平日裏吃慣了豬牛羊的肉。沒想到在大哥的府上還能有這種機會。”


  ??“平王,我可是真的那你當自己的小老弟,才把這樣的寶貝拿過來,你可別不給我宗文鄉的麵子。”陰狠地笑了笑,宗文鄉抬手將盛放著連骨肉的食盒朝丹淵麵前推了推。


  ??見此,忠王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宗文鄉,你這是幹什麽!”繞過身邊的遊惠,忠王一個箭步衝到了宗文鄉的麵前,伸手揪住了他的領子:“我兒子的滿月,你竟然拿這種東西來,在你眼裏還有沒有國法?”


  ??“瞧你,著急什麽?”一把推開了忠王,宗文鄉轉而笑著對默默無語的丹淵說道:“平王,我知道你和長公主是情同姐弟,今天為了你那個大姐姐,是不是應該……誒誒!你幹什麽?”


  ??還沒等宗文鄉說完,隻見丹淵拿起了銀叉插在了肉上,隨後若無其事地吃了起來。


  ??“嗯,欠鹹!”吃了幾口後,丹淵扭過頭來,將盤子推給了身邊的丹燭,“老四,你也來一塊。”


  ??看著盤子裏帶著血絲的烤肉,丹燭一陣惡心,也和白子青一起吐了起來。


  ??“四哥不吃,我來吃!”見到扶桌作嘔的丹燭,五妹丹演笑著接過了丹淵遞過來的盤子:“我們左家人可沒那麽多講究,說穿了你們還是在東邊呆的時間太長了,一個個裝得人五人六的,連自己是妖精這件事都已經忘了。想當年武皇帝打江山的時候,能有口這樣的吃食就已經不錯了!”


  ??抬起銀叉戳在肥膩的肉塊上,丹演鼓弄了幾下,隨即用叉子掀開了一角外皮。見此,她如一隻野鳥般左右看了看獵物,低頭便咬在皮角上。隨著一陣富有彈性的撕裂聲,隻見她猛地一仰臉,便將一大塊外皮扯了下來。瞬間,紅白相間的肌肉組織便暴露在了眾人的麵前。


  ??割開了油膩膩的烤肉,丹演一塊接一塊地將其放入了自己的嘴裏。雪白的桌布上,悠悠的蠟燭映在了丹演的眼睛中,將她紅得發亮的瞳孔照得格外陰森恐怖。


  ??看著眼前麵色蠟黃的宗家諸子,丹淵擦了擦嘴角的油漬,而後將手交叉著放在了桌子上。一雙鮮紅的瞳孔透著詭異的笑意:“諸位,咱們來聊聊追尊的事吧。我提議,由宗禮寺和忠王府聯名上奏,追長公主之生父敬國公為敬皇帝,長公主的生母汪氏為敬皇後。大家議議吧。”


  ??“議什麽議!”說著,宗家的三子宗慶文一摔餐巾站了起來,指著吞咽肉塊的丹演對丹淵罵道:“姓丹的,別以為你是王爺我們就會怕你。妖孽!敗類!連這種事也幹得出來,還配做天子宗門麽?二哥,還不快些動手!”


  ??聽了這話,次子宗慶成從懷裏掏出哨子猛地一吹。瞬間,隻見在亭子的四周,黑壓壓的士兵自高爾夫球場的四麵八方飛跑了過來,暗暗的夜間,隻聽得四下一片靴履颯踏、刀劍振振之聲。


  ??“娘的,怎麽總讓我碰上這種事兒啊。”說著,丹淵苦笑了一下,隨即習慣性地一摸腰帶,這才發現自己沒有帶著配劍。


  ??“教官!”回頭看了看嘔吐中的白子青,丹淵高喊道:“你帶著家夥什兒呢沒?”


  ??“沒有……”扶著桌子擦了擦嘴,白子青一臉蒼白地說道,“不過我手裏有個遊尚宮送來的禮盒,可以暫時先用一用……”


  ??說著,白子青從腳邊將禮盒提在手中,隨即掄著盒子站起了身來,用力拍了拍盒麵道:“誰敢以下犯上!先吃我一箱!”


  ??還沒等她說完,隻聽得一聲鎖扣扭開的聲音,瞬間,一把銀亮亮的短刀便從禮盒裏掉了出來。隻見那刀在餐桌上“叮叮當當”地滾了兩下,隨即在眾人的注視下掉在了地上。


  ??在一片沉默之中,丹淵猛地扭過頭來,一雙眼睛直直地盯著若無其事的遊惠。


  ??“老額,幫我撿一下刀,謝謝。”


  ??冷靜地從額哲手中接過刀來,白子青一揮銀刀,右邊的獨眼中立刻閃現出了冷冷的殺氣:“誰敢以下犯上!先吃我一刀!”


  ??“不著急、不著急。”


  ??還沒等白子青衝過去,隻聽得一個熟悉的聲音從涼亭外傳來,聽此,眾人回頭一看,隻見一個穿著白色西裝的中年男子,笑容可掬地背手走入了擊壤亭中。一瞬間,一股奇異的味道充滿了宴席左右。


  ??“諸位,好久不見了。”輕輕掠了一下發梢,那西裝革履的男子帶著做作的微笑掃了一眼在座的眾人。


  ??看著這麵目熟悉的男子,白子青扭頭去對丹淵問道:“誰啊?這個穿著西裝打著領帶,一身尿味打著發膠的大叔。”


  ??“你們這些人都是怎麽回事兒?為什麽對我的印象永遠是這樣的?”猛地一拍桌子,那中年男子扯著嗓子大喊:“我是馮雲院!第五章出場的馮雲院!被你們diss了無數次的馮雲院!”


  ??“啊!代新侯,你不說我都差點兒給忘了。”笑著走到了馮雲院的麵前,白子青左右看了看他的臉:“我找你找了這麽長的時間,沒想到你自己送上門了。”


  ??“白總部,說這話就是你不識時務了,應當說是你們送上門來才對。”說著,馮雲院抬手一指四下包圍著擊壤亭的伏兵:“天下諸精,苦左家之淫威久甚。今宗禮寺奉忠王令旨,誅殺平、成、安三府逆黨,以清君側!”


  ??“等等!”一聽這話,忠王快步走到了馮雲院的麵前:“你說什麽?我可沒下過這樣的命令!”


  ??冷冷地看著義憤填膺的忠王,馮雲院笑著什麽也沒說,隻是轉眼看了看一旁抱著琵琶的宗慶安:“大公子,你也該和忠王殿下解釋解釋了吧。”


  ??隨著一聲刺耳的斷弦聲,隻見那宗慶安一改原先溫文爾雅的神色站起了身來,清秀的臉龐上泛起了如父親弟弟們一般陰冷的微笑。


  ??“忠王殿下。”隨手將琵琶丟在了地上,宗慶安笑著抬手一拱:“奉您的命令,我已經把指揮使司的兄弟們全都調到西山去了。”


  ??“什麽?你……”咬著牙將拳頭砸在了丹淵麵前的桌子上,忠王氣得顫抖不已:“我這麽信任你,把指揮使的職位交給你宗慶安,沒想到你現在居然要逼宮!”


  ??笑看著眼前的這一出大戲,丹淵扭頭一看,隻見妹妹丹演還在吃那盤子裏的肉塊。


  ??“大姐!別吃了!”說著,丹淵抬手拍了拍丹燭和丹演的胳膊:“現在看戲要緊,大家都表現得幸災樂禍一點兒。”


  ??“別廢話了!”看著忠王的怒容,宗慶成一腳踩在了椅子上,從身後拔出刀來扯著嗓子喊道:“丹理,我們為了清君側,敢冒天下之大不韙,你現在卻這裏惺惺假作態!這是什麽道理?”


  ??“清君側?清哪位君王之側?”


  ??聽了這話,眾人回頭一看,隻見坐在正席之上,遊惠微笑地拿出了一把湘妃扇,一邊微微扇著涼風一邊說道。


  ??“遊尚宮,你這是明知故問。”見此,宗文鄉笑著站起了身來,欠身對遊惠說道:“所謂君者,必然是居攝長公主殿下了。”


  ??“是啊,既然你們心裏有我,我也就放心了。”用湘妃扇半遮著自己的臉,遊惠帶著笑意說道。隻見在她的欣長的眼簾下,一雙黝黑的瞳孔漸漸滲出了與丹淵、丹演一樣的紅光。


  ??“你?”疑惑地打量了一下遊惠,宗文鄉皺著眉退後了一步,“這和尚宮你有什麽關係?”


  ??輕輕地扇著湘妃扇,遊惠那一雙媚眼中的紅色越來越明顯,隨著一陣笑聲,淡淡的薄霧便從她身體的兩側升了起來,直至將她那穿著黑袍的身子完全遮蓋了住。


  ??“不好、不好……”在眾人目瞪口呆之際,丹淵似乎意識到了什麽,隻見他猛地站起了身來,雙手捂著腦袋大叫道:“打雷啦!大家快回家收衣服啊!”


  ??站在馮雲院的身邊,白子青眉頭一皺,忽然感覺一股濃濃的氣味升騰了起來,這氣味很熟悉,悠悠蕩蕩之間似乎能攝人魂魄。恍惚間,她似乎感覺自己好像是一隻迷路的兔子,在深林巨木之中瘋狂地逃竄著,而在她的身後,猙獰低吼的餓虎正在以不急不慢的速度跟在自己的身後。


  ??隨著濃烈的氣味不斷升騰,恐怖的感覺也不斷震懾著她的神經,銘刻在古老基因當中的畏懼隨著急速的心跳一次次地衝擊著她的胸腔。


  ??在眾人的注視下,隻見那薄霧漸漸散去,坐在正席前的不再是遊惠,而是穿著黑袍,笑靨嫣嫣的長公主丹月什。


  ??“姐姐……”見此,丹淵雙腿一軟跪在了地上,一雙顫抖著的手死死地抓著袖口。


  ??“諸位,我這次微服而來,給大家添麻煩了。本來想看看小世子就走,沒想到卻碰到了這麽個情況。”笑著將湘妃扇放在了桌子上,長公主環顧了一圈四周:“符印侯,我知道,你和諸位公子都是忠臣。”


  ??“這……”麵對著長公主和藹的笑容,宗文鄉及一批宗家兒子似乎沒反應過來。


  ??“但既然是忠臣,頭一件大事便是尊崇上令。有什麽事,何必在我麵前舞刀弄劍的?要是讓人類看見我身上帶了傷,回頭你們怎麽在鏡頭前解釋?”


  ??看著長公主的笑容,宗文鄉扭頭看了看身邊的兒子們,吞了口口水,一時間不知道該作何答複。


  ??“爹,你別被她蠱惑了!”見此,長子宗文安一個箭步走到父親的麵前:“這是假的,是左家人用幻術偽造的長公主!”


  ??“對!對!”說著,次子宗慶成抄起刀來走到了長公主麵前,以刀比在了她的脖子下:“說!你是到底是誰?”


  ??“誰敢無禮!”見此,白子青抬腳一撐桌麵,冷電流星一般翻身飛到了長公主麵前,隨即將銀刀用力一抬,隻聽一聲碎金鑿玉之聲,宗慶成的劍便被擋在了一邊。


  ??一把扶過宗慶成跌跌撞撞的身子,宗文鄉瞪了一眼白子青,隨後扭過頭來對馮雲院說道:“真假未明,不好下手。馮老弟,你先把這批人都押在這裏,繳了他們的通訊工具。我們去聯絡順王、寧王。”


  ??看到馮雲院點了點頭,宗文鄉扭過臉去,輕蔑地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丹淵,隨即一拂袖子朝門外走出。跟在他的身後,宗家的五個兒子也急忙小跑了過去。


  ??“真是激蕩人心的兩分鍾啊。”


  ??拍了拍袖子站起了身來,丹淵走到了長公主的身邊,不情不願地把手機交給了宗禮寺的戍兵:“這下可倒好,不僅被囚禁起來了,連手機都沒了,我本來想著今天晚上還能追劇呢。”


  ??“麻煩你了,謝謝。”掏出手機來交給了戍兵,長公主朝他笑著點了點頭,隨即轉頭對丹淵說道:“今天看不了,那就等平叛之後再看唄,也不在這一時半刻的。”


  ??“姐,您不知道,我會員今晚零點就要到期了。為了這最後一集的劇情,我還要再衝一個月的錢,多不值啊。”


  ??聽了這話,長公主樂著搖了搖頭,隨即將桌子上的紙巾拿在手裏,開始百無聊賴地疊起了千紙鶴。看著長公主情致盎然的樣子,丹淵回頭瞅了瞅眾人,聳了聳肩,撇著嘴角坐在了姐姐身邊。


  ??“姐,你說你來幹什麽了?”壓低了聲音對長公主說著,丹淵隨手扯了一張紙巾,也和她一起疊了起來:“這是右家的地盤,多危險啊,我們被扣住也就算了,您可是左家正根的家長。您要是也折進去了,咱們左家就沒希望了。”


  ??聽了這話,坐在後麵的額哲猛地一咳嗽:“這句話我好像從哪兒聽過。”


  ??“知道啦知道啦,就你有先見之明!”朝額哲不耐煩地揮了揮手,丹淵轉而又對長公主說道:“您此番駕幸忠王府,是不是有什麽計劃?”


  ??“完全沒有。”認真地疊著千紙鶴,長公主頭也不抬地說。


  ??“完全沒有?不可能吧,您這麽老謀深算的,怎麽會親身犯險?”抬頭張望了一下站在門外的馮雲院,丹淵低聲對長公主道:“是不是在來之前,您已經派兵包圍忠王府了?”


  ??“我手裏又沒兵。”


  ??將疊好的千紙鶴拿在了手裏,長公主回頭一看,隻見忠王和忠王妃還默默地站在一邊,便笑著將紙鶴送到了忠王妃的麵前:“嫂子,送給你。”


  ??“謝殿下……”接過了千紙鶴來,忠王妃一雙眼睛中含著淚水,猶豫了一番後,隻見她“撲通”一聲跪在了長公主的麵前:“殿下,您快想想辦法吧!孩子現在還在內府裏吃奶呢,萬一這孩子有個三長兩短,我也就不用活了!”


  ??“瑰儀,別哭了,快起來。”說著,忠王將忠王妃扶了起來,隨即深深歎了口氣:“臣猜宗禮寺此次作亂,是要臣當他們手中的傀儡皇帝,所以想來他們也不會傷害臣的兒子。”


  ??聽此,長公主眼簾低垂了下來,靜靜地和眾人一起沉默著。一片狼藉的擊壤亭裏,隻有嘈雜的兵戈之聲與忠王妃的抽泣聲此起彼伏。


  ??“王爺,微臣有件事要問您。”


  ??見到這幅場景,額哲走到了忠王的麵前,開口打破了沉默:“微臣剛才聽說宗禮寺要聯係順、寧兩家王邸,合並造反,想來他們暗下串通,已經不是一日兩日了。”


  ??“你要問什麽?”摟著抽泣的忠王妃,忠王冷冷地問道。


  ??“難道此前,宗家就沒向您勸進過麽?他們的反心,您想必早就心知肚明了吧?”


  ??“公延。”還沒等忠王反駁,長公主抬手揮了揮:“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還是趕快想辦法逃出去吧。”


  ??“想逃?做夢!”安排好了駐紮的戍兵後,馮雲院邁步走進了亭子,笑嗬嗬地將配劍往桌子上一摔:“諸位皇子皇孫,我看你們還是省些力氣吧。現在整個忠王府都被宗禮寺的戍兵控製著,你們想逃也逃不掉了。趁著這個功夫,還不如先替忠王爺起個新年號。”


  ??說著,馮雲院隨手捏起了食盒裏的一塊烤肉來送進了嘴裏,帶著得意的笑容嚼了兩下後,眉頭一皺,又咳嗽著將其吐了出來:“呸!呸!這是什麽東西,又酸又腥的。你們貴胄的晚宴就吃這個?”


  ??見此,丹淵用手指敲了敲桌麵,示意馮雲院往這邊看:“代新侯,我真是奇了怪了,你為什麽這麽喜歡和我們左家作對?你一個前任管理層,先是在錫莊自主創業,後是加盟了我哥的分公司,搞來搞去給我們添了這麽多的堵,你圖的是什麽?”


  ??“小子,別以為你一臉無辜就能哄得了我。”說著,馮雲院一拍桌子:“我在冰墓裏藏了二十多兄弟的遺體,都被你弄哪兒去了?”


  ??“啊,我已經派人把他們都送到我爹的陵園裏安葬了,入土為安嘛。”


  ??“哼,你會這麽好心?”


  ??“不是好心,是贖罪。”說著,丹淵搖了搖頭道:“平係一族,多有殺傷。現如今我丹淵承嗣王位,與諸臣更始,與萬民更始。先代幹下的罪孽,由我來承擔。”


  ??“你覺得,我會相信你麽?”看著丹淵低垂的目光,馮雲院輕蔑地笑了笑。


  ??初秋的夜晚,寒風裹挾著泥土的芳香吹拂著涼亭,泛著紅色的雲朵悄悄掩蓋了東天的月色。隨著遠處的幾道電光雷鳴,淅淅瀝瀝的雨聲便伴隨著秋蟲的哀鳴響徹了四野。在嚴密的包圍圈之中,一班人坐在清涼的擊壤亭裏,靜靜地等待著深夜的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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