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白王
“殿下,我是戴秩。”在電話的另一頭,有個男人的聲音傳來。
??“夔公,出什麽事了麽?”將玻璃上嗬了熱氣,成王丹燭伸出手指來,一邊在上亂塗亂畫一邊問道。
??“平州的那位,丟了。”
??“丟了,怎麽丟的?”一聽這話,丹燭轉過身去朝坐在沙發上的女性揮了揮手,皺著眉頭追問道,“該不會是……忠王……”
??“不是,聽額公延說,是在北巡察省的時候被人家給扣住了。”
??“這個三哥,也太不小心了,這都什麽時候來還出去浪。”說著,丹燭插著腰低著頭,一雙丹鳳眼瞬間眯了起來。
??“平邸就這個性子,您也不是不知道。”
??“你給我打電話,是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
??“殿下,之後可能會有人來聯係您,請您務必做好準備。”
??聽了這話,丹燭沉默了片刻,歎了口氣,點了點頭:“知道了,你費心了。”
??掛了電話,丹燭插著腰直直地盯著遠處,有些呆滯地看著著窗外的雨漸漸將息。在遠處的天際,金黃色的晚霞已經在烏雲的盡頭漸漸升了起來,好似輝煌的大門即將洞開一般。
??“躲了那麽久,終究是沒能躲過啊。”歎了口氣後,丹燭轉過身子,隻見剛才那個女人還站在身後,正在笑眯眯地盯著自己看。
??“嫂子,我朝你揮手的意思,就是要你給我點私人空間。”說著,丹燭邁步從那女人的身邊走過,修長身體帶過的風,將她的長發吹得微微擺動著。
??“我留在原地的意思,就是不想給你這個空間。”說著,那女人微笑著轉過身去,跟在丹燭的身後,“你們家又出事了?你三哥?”
??“這是我們妖精的事,和你們人類沒關係。”說著,丹燭走進了臥室。在從衣櫃裏拿出襯衫和西褲後,他脫了浴袍,開始換起衣服。
??“你不是一直都懶得管你大哥和三哥的事麽?怎麽了,靜極思動了?”靠在門框上,那女人抱著胳膊,一邊調笑地看著丹燭,一邊拿著他的皮帶晃來晃去。
??聽了她的話,丹燭什麽也沒說。在穿上了襯衫後,他走到臥室旁的箱子裏,將裏麵的黑色鑲四爪蟠龍軍裝取了出來,一轉胳膊披在了身上。
??“不是靜極思動,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從那女人手中扯過了皮帶,丹燭看著窗外天際處的光輝,一邊係著皮帶一邊歎了口氣。
??“風不止啊。”
??坐在錫莊總帳旁的草地上,丹淵望著遠處的晚霞,打了個哈欠說道。
??坐在丹淵的身邊,朱季爻側眼看了一眼丹淵,又看了看圍在他們身邊的三四十個察兵,苦笑著問道:“王爺,這哪兒有什麽風啊,就算有,也被這幫人給擋住了。”
??叼了一根草葉子在嘴裏,丹淵枕著雙手躺在了草地上,一邊翹著二郎腿一邊說:“你說,這個馮雲院,他會怎麽對我們?殺頭?剖腹?還是把咱倆的照片發網上?”
??“前兩個還能接受,最後一個打死也不幹。”說著,朱季爻伸了個懶腰,也和丹淵並排躺在了草地上,“和漂亮姑娘也就算了,就您老人家?嗬嗬。”
??聽了朱季爻的話,丹淵什麽也沒說,隻是叼著草葉笑了笑。隻見他一邊搖晃著二郎腿,一邊輕哼著:“在河南有位大人,楊啊楊兵部啊~”
??“就您老人家那嗓子,別再糟蹋評劇了。”拿了兩聽冰鎮的飲料走了過來,夏元零繞過包圍在他倆身邊的察兵站在了他們的身邊,隨手將飲料丟在了地上。
??“聽不慣?那我再給你唱個你愛聽的。”說著,丹淵坐起了身子整了整衣角,拈起蘭花指來吊著嗓門又唱道:“大姑娘美的那個大姑娘浪,大姑娘走進了青紗帳……”
??“打住昂,打住!”伸出手來做了個暫停的手勢,夏元零憋著笑說道,“誒,我正經問你一句,想不想回去?”
??一聽這話,丹淵一轉頭,輕輕笑了一下:“怎麽的?馮老板鬆口了?”
??“馮長官也不想真的把你怎麽樣,畢竟你們平府治安團還有五萬多人,真要打起來我們也不一定能占到便宜。”
??“哈哈,老馮醒過悶兒來了是不是,說吧,什麽條件?”
??“條件很簡單啊。”還沒等夏元零開口,一旁的馮雲院便從她的身後走了過來,隻見他脫下了之前的白色西裝和領帶,換上了一個白色背心,帶著條紋的短褲提得很高,將他毛發茂盛的小腿全都露了出來。
??“你看,他自暴自棄了。”說著,丹淵轉過頭去嬉笑著戳了戳朱季爻,“油膩男到底還是油膩男。”
??“少廢話,這叫子之燕居,我在自己家裏穿什麽還輪得著你說。”
??說著,馮雲院在丹淵的身邊蹲了下來:“條件是有的,隻是怕你不同意。”
??“你真是小瞧我的底線了。”說著,丹淵將飲料打開喝了一口,“說吧爺爺,我都聽你的。”
??“哈哈,爽快,這麽說我提什麽條件都可以?”高聲笑了兩下,馮雲院搖了搖頭,“我要是想要你們家那位長公主下嫁到我家,這個也成?”
??聽了這話,一旁的朱季爻眼中閃過了一絲殺氣,他一蹬草地便支起了身子,隻是還沒等站起來,便被丹淵伸手攔住了。
??“這個……嘿嘿,倒也不是不可以談的嘛。”直勾勾地看著馮雲院,丹淵咧著嘴笑著說:“隻不過……”
??“隻不過什麽?”
??“結婚之後,房證上要寫我姐的名字。”
??一聽這話,馮雲院和夏元零皺著眉頭一愣,麵麵相覷了一番。見到他們似乎沒理解,丹淵扶著膝蓋又說道:“這是第一點啊,第二:我姐她畢竟是朝廷領袖,長得也漂亮,彩禮這塊兒總不能少吧,我們家都是老實人,也不會在這方麵坑你,多了也不要,一個億,夠意思了吧?第三:以後有了孩子,這孩子是我丹家的,所以要隨他娘一個姓。第四,之後要是離了婚,您老人家淨身出戶,什麽妖精、牧場、別業,全都要讓我姐帶回娘家去,您就再二次創業去吧。就是每個月別忘了把生活費打過來……”
??“扯!”還沒等丹淵說完,馮雲院便站起了身子,“我把劫匪綁家裏了啊?”
??說罷,他揮了揮手,叫周圍的察兵給他讓出路來,插著兜便走了。
??“誒!姐夫!我還沒說完呢!”看著馮雲院遠去的背影,丹淵大喊道,等到眼見他走遠,便無奈地撓了撓頭:“我這還沒說到給小舅子買車買房呢。”
??看到朱季爻一臉苦笑的模樣,夏元零蹲在一邊歎了口氣,拿著刀柄輕輕戳了一下丹淵的胳膊:“我說平王,你是不是真不想回去了?你覺得我們真不敢殺你?”
??“夏大姐,你把我抓起來,也就是需要對付平王府;可如果你把我殺了,那忠、順、平、安、成、寧這些府邸可都不會放過你。”
??“你還對自己的影響挺有信心的。”
??“我是對他們右家的貪婪挺有信心。”說著,丹淵將草葉子塞回了嘴裏,翻身又躺在了草地上,“打著為宗親報仇的旗號占地盤,這樣名利雙收的好事誰不想幹?”
??“唉,想當年太祖武皇帝何等威武,怎麽你們老丹家越來越不爭氣了。”說著,夏元零拍拍手上的泥土站了起來,“都是一家姓丹的,還分什麽左中右的。彼此之間是明爭暗鬥,怪不得人家都說,這涼廷已經氣數將盡了。”
??說罷,夏元零轉過身去,按著刀柄走開了,隻留下丹淵和朱季爻兩人,沉默著呆在察兵的包圍圈中。
??躺在草地上,丹淵繼續哼著他那荒腔走板的調子。微涼的風中,太陽慢慢偏到了西天,聽著自己的心跳從激烈到平緩,丹淵原本警惕的神經也漸漸放鬆了下來。明媚的陽光下,他漸漸覺得兩眼發沉,神思疲倦,打了個哈欠後,他撓著肚子便把身子放平了下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恍恍惚惚之間,丹淵感到自己心頭忽得一顫,隻聽得一個稚嫩的聲音突然在耳邊裏響起:
??“姐姐,你要帶我去哪兒啊?”
??“噓!小點聲。”月明星稀的夜晚,一個穿著羅襦裙的小姑娘轉過了身來看了看他,她大概八九歲的光景,圓圓的吊梢眼在月光下泛著皎潔的光澤。
??舉起嬌小的手指來放在嘴邊,那小姑娘笑著對他說:“淵兒,我給你看個好東西。”
??“什麽好東西……都這麽晚了……要是讓陛下和太子知道了……”扯著自己的小袖子,丹淵害怕跺了跺腳。
??“虧你還是男孩子,怎麽到了這個時候這麽膽小。有姐姐在呢,你擔心什麽?”
??說著,那小姑娘一把牽住了丹淵的手,拽著他在昏暗而龐大的禪院裏急匆匆地跑了起來。一時間,丹淵感覺自己好像著了魔一般,飄飄忽忽地隨著那小姑娘跑著,二人穿垂花門,過抄遊廊,幽幽轉過薄霧彌漫的萬塔千巷。暈頭轉向地,丹淵被拉著一頭鑽進了一個龐大的陳列室裏。
??“月什姐姐,我怕……”
??怯生生地躲在年幼的丹月什身後,丹淵左右看了看周圍,隻見在房間陰漆黑沉的角落,擺滿了各種猙獰的雕塑,高高的牆壁上,目光詭異的獸頭一個挨一個地被釘在上麵。
??“淵兒,你看。”完全不顧丹淵的恐懼,丹月什舉起手來指了指前麵,丹淵抬頭一看,隻見在最前麵的光亮處,一幅巨大的油畫掛在牆壁的正當中,上麵畫的是一個穿著白色鎧甲的男人,他披散著長發,滿臉是血,怒吼著的嘴呲著獠牙,一柄長劍被他端著橫在自己的脖子上。
??緊緊抓著姐姐的裙擺,丹淵戰戰兢兢地跟著她向前走去,直到行至油畫的下麵,丹月什才停下腳步。
??黑暗中,丹淵扒著她的肩膀往前探了探頭,隻見在油畫的下麵有個用十幾道光線照著的玻璃展櫃。在展窗當中,一個刷著銀漆的物什擺在其中。光線四射之下,那物什的一些邊角已經氧化成了黑色,而其餘的部分則泛著美麗的光澤。
??咽了口口水,丹淵奓著膽子仔細一看,卻見在那銀光閃閃的圓頂下,赫然是兩個黑洞洞的眼眶骨。
??“這個是當年白王自刎後留下的頭骨,準確來說是頭骨的上半部分。下顎骨的部分,現在儲藏在詹陽忠王府內。”完全不顧丹淵驚恐的顫抖,年幼的丹月什笑著將小手按在玻璃壁上,歪著腦袋淡淡地微笑著,優柔的眼神好像是在欣賞一件精美的藝術品,“你可不要小看了這半塊頭骨,這就是咱們左家的正統所在,是我們妖精的傳國玉璽。”
??死死地盯著頭顱上空洞洞的眼睛,猛然間丹淵似乎看到,那頭骨煞白的嘴角似乎咧開笑了起來,見此場景,丹淵嚇得轉身就走。就在他將走未走之時,慌亂中,一隻冰涼的手自後伸出,死死地攥住了他的肩膀。
??在被抓住的一刹那,丹淵的腳步瞬間軟了下來,默默地轉過了頭看去,隻見一個相貌溫厚的老人,帶著慈愛的微笑從玻璃箱中走了出來。他穿著黑色的軍服和西褲,金色的綬帶自他的肩膀垂到胸前。在他的身後,丹月什牽著一個懷抱布偶熊的小男孩,正用詭異的笑容看著自己。
??“小淵子,我們又見麵了。”
??溫柔地摸了摸丹淵顫抖著的頭頂,男人將臉伸到了丹淵的麵前。
??昏黃的燈光下,血液在地板上漫無目的地流淌,看著眼前這個老人寬厚的麵容,丹淵仿佛能從他淡紅色的瞳孔中,看到自己卑微而恐懼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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