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水深魚悅(1)
“是啊，九十年代直到這個世紀初，做生意真容易！怎麽做都賺錢，那時沒有電商啊！老百姓買東西都是自己進商場，家用電器剛開始普及，每件東西開始流行了都是一陣風般地掃遍全城。電話、電視機、電冰箱、電腦、空調、後來的手機，所有的都搶購一空！送貨的那個忙啊，不管卡車還是小長安都是裏頭塞滿了貨才出門，從一大早送到晚上九十點！不光南都城的，其它蘇南蘇北城市那時還不發達，都麽得新街口這麽大的商業圈，象六潮電器城這樣品牌齊全的大商場更是江南江北獨此一家！所以不要講周末假期，就是平常工作日新街口也全是人，店裏經常擠得走不動！一個售貨員要同時招呼好幾個客人，收銀台排隊！那時候用現金嘛，要數錢的！點鈔機燒壞是常事！每天銀行還派運鈔車來把當日零售款荷槍實彈地押送回銀行！我們財務拎著一包包的錢，警衛斜挎著衝鋒槍左右保護，擺啊！”
??朱中道說起零售業的黃金時代，容光煥發雙目閃亮，葉端直和馮副總裁頻頻點頭被帶入了美好的回憶，是啊，那真是零售業最好的年頭：“擺！擺得一米多高！”美國人聽不懂南都話，猜想是誇耀讚歎，都默不作聲。
??“所以我不服氣！我們都是實實在在幹上來的！我自己開長安送貨，上用戶家裏維修電器，碰到不講理要退貨退錢的客戶還要吵還要求、老馮——那時候還是小馮——真給客人跪下過！真是什麽辛苦都吃、什麽醃臢活兒都幹！”朱中道漸漸激動起來：“怎麽就突然有了啥淘寶、啥京東，顧客就不出門了呢？服裝百貨在網上買、糧油食品網上買、電器也在網上買！電商不是不能有，中國的太過頭了嘛！象你們美國，也有亞馬遜，但輕重緩急恰到好處，有的貨有有的貨沒有、送貨時間要快還得買會員資格，這就可以了嘛！線上線下總要有區別，消費者還是想走出家門、到實體店逛逛對不對？給大家一個機會嘛！中國的倒好，幹脆目標就是擠垮零售店，產品包羅萬象無所不有、價格你低我更低、送貨幹脆當天！還有一小時到的！零售店哪兒還有活路？”
??眾人都有些好笑，看著號稱“新街口大富翁”、號稱“中華第一商圈之第一人”的零售巨頭控訴中國電商。互聯網上曾經流行一篇“淘寶不死中國不富”的文章，批判淘寶等電商，把製造業低迷、零售業萎靡、創新無動力、假貨猖獗、失業人員增加甚至商業地產蕭條等等經濟問題歸罪電商，引發了全國範圍的大討論。各有各的立場和觀點，誰也說服不了誰，吵到最後不了了之，電商發展更加飛速迅猛，實體巨頭也開始網上銷售線上線下並重。
??“是啊，我知道抱怨沒有用。北京中關村、深圳華強北，還有我們南都的珠江路，看看都成什麽樣了？我把六潮電器城裝修、江南廣場升級、上元時代中心改造，想盡辦法吸引顧客上門，守住了新街口這片看家陣地。不過我知道，再不會有輝煌出現，零售業的黃金時代一去不複返。”朱中道歎了口氣：“我也知道隻有創新才能找到出路、隻有發展新科技才能有前途，不僅是因為市裏天天講，幾十年中間我親眼看到的啊！象瀚迅，活生生的例子嘛！”
??朱中道說著衝葉端直翹起了大拇指，葉端直領情地笑笑並不否認。“但是我等不及，我年紀大了自己又不懂科技，想來想去最快的辦法就是彎道超車、從外國直接買技術，所以我並購海外企業。象前麵買的世安製藥公司，領先全球的抗癌技術；我們江北的養老中心，采用國外新穎的CRC模式，收了省內四千多老人，全國最大的吧？這個模式再一步步推廣開，能解決全國相當一部分的養老問題！目前這些是虧損，我們邊做邊學，開源節流，一定能扭虧的嘛！昇實能翻身的同時，更能造福全國百姓嘛！”
??葉端直眼眶有些濕潤，低下頭掩飾著喝了口茶。這個多年的老對手啊，就知道他是有抱負有雄心的！一個人吃能吃多少、穿能穿多少，辛辛苦苦一心做大做強，心底都是想著為國為民啊！民營企業家一般都不怎麽會說話，朱中道有時候開會碰到，作為南都的龍頭企業發言，他都是三言兩語或者幹脆婉言謝絕，今天實在是難得地開口。
??“李太白”轉過來，給朱中道麵前的杯中加上熱水，靜靜地又轉開去，每個客人的茶水點心都招呼得極周到。朱中道看看茶杯，視線跟著“李太白”來來回回，又歎了口氣：“千不該萬不該，冒然輕信了‘美國超人’！二十億美金砸進去，買了一堆麻煩！”
??巴斯奇和奧威爾僵著臉不吭聲。拉拉扯扯自三十年代說起，終於快到正題了！朱中道是個商人，你看他在這裏又是懷舊又是訴苦，別以為真是感慨、當然是有目的的！葉端直也不簡單，特意派了根正苗紅紅心萬丈的陳主任接待，言行舉止似無意地由衷而發、其實是特意勾起美國人的慚愧內疚！洗腦一樣！看那個保羅，被洗得癡癡呆呆地，真是沒經過事！
??朱中道招招手，馮副總裁迅速在每人麵前放了一份文件，中英文對照的，標題叫“924‘美國超人’事件”，圖文並茂，安德魯和吉奧的照片敘述簽字赫然其中。巴斯奇和奧威爾對望一眼，一個張口一個坐直了身體都想講話，朱中道擺擺手臂道：“不用講，我知道，這份文件拋出去，時空公司和美國管家是有麻煩，不過昇實先死是嗎？聰明的商人應該識大局，不能動不動魚死網破兩敗俱傷，昇實最好的出路是留下‘美國超人’，否則即使馬上與瀚迅合作分賬‘李太白’、也杯水車薪解決不了問題是嗎？”
??目光炯炯鬥誌昂揚的朱中道，幾分病容此刻完全消散：“前天，昇實的債權委員會召開緊急會議，把一個多月實際調查的實際財務狀況分析給大家聽，我很吃驚，查得比我自己還清楚、分析得比我想的還要透徹得多！昇實的資產遠大於負債，不過能立刻變現的不多，商場醫藥公司和健康中心更是賣不如做！委員會給了我們十六個字要求，不，是指令！‘調結構、降成本，提效率、增利潤’，字字真金！輔導專家組入駐，當天關停了幾個虧本而且沒前景的項目，大幅調整了人員結構，瘦身減負嘛！但是健康養老中心這樣的好項目是建議我們加大投入，成功模式往江南江北複製擴散！政府給財政支持！最棘手的眼前債務危機怎麽辦？增加銀行授信爭取貸款，苦口婆心說服能等的債主給我們時間！所以，昇實的狀況並非你們想的到了絕境！老話講‘水深則魚悅，城強則賈興’，昇實這條魚這個賈悅得很、興得很！我們的路啊，長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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