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落地成香(2)
有一搭沒一搭地與小寶說著話，關其雨仔細地四下觀察。小時候牽著父親的大手上山時聽他說過，母親最愛爬山，甚至下雨天也會穿著雨衣上山；父女倆漫步山中父親會指著這個樹說“你媽媽刻過字呢”或者“你媽媽常在這石塊上歇腳一坐坐半個小時”等等。經過甘南之行，關其雨相信母親千裏迢迢來南都、隱居在浦口鎮中一定有她的原因，搞不好，就在這個山上。但是老山真大啊！這一個多月每個周末都來爬一天，獅子嶺龍洞蓮花五峰都爬過了，看不出什麽名堂，無非就是各種參天古木蓋著奇峰群山。溶洞更不可能，關其雨不相信母親會對那些陡峭奇險的山洞有興趣，說不上什麽原因，就是覺得不可能。難道是那幾間古寺？南朝的惠濟寺、明中的七佛寺、明末的兜率寺？查了不少資料，這三個寺院與藏傳佛教完全沒有一點關係，母親從遙遠的霍爾依格寺下山，從寧瑪派的神秘法門中遙遙而來，會為了這清淡平常、大部分毀於戰火的漢地寺院嗎？關其雨覺得懷疑。那麽究竟是什麽原因什麽目的呢？母親最後不明不白地英年早逝，無論她是為了什麽，關其雨都希望能為她實現未竟的心願。
??國慶節七天假呢，好好地繞山幾圈，爭取找出母親的秘密。
??“哎喲！”小寶突然叫了一聲，關其雨忙回頭望去，小男孩摔倒在山路上、正在奮力爬起。看著他圓圓滾滾的身體在泥濘中手忙腳亂，關其雨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不過從小就特意培養他自己起來的習慣所以並不上前攙扶，為這與侯華也爭執過不止一次，侯華甚至嚴厲地責問過“你是他親媽！”
??小寶努力了半天，終於哼哼唧唧地站起來，得意地衝媽媽笑：“媽媽？”知道這時候會得到獎勵、一個擁抱一個讚賞或者一個親吻，果然“吧嗒”一聲媽媽響亮地親了一下：“小寶真厲害，這麽滑的山路自己爬起來！”緊接著說：“從頭到腳一身泥，我們找個地方洗手好不好？”
??小寶乖乖地跟在媽媽身後，兩人四下張望，隱約聽到潺潺的流水聲。“媽媽，有小溪！”小寶蹦跳著，泥巴甩了一地，循著流水聲走在樹林中，看到腳印踩出的下山印跡，便追著腳印下坡，又轉了兩個彎，眼前豁然開朗出現了一個五彩繽紛的山穀。並不大，四周群山環繞，圍攏著一小塊綠地，散落著星星點點的各色野花野果，東麵山坡上掛下一條銀鏈般的溪流，清澈的溪水濺起一顆顆水珠，被陽光照得七彩閃亮如雨後彩虹。小寶歡呼一聲，直衝小溪奔過去，卻不是洗手，兩條短腿踢著水流，興奮地咯咯大笑，象撒歡的小狗。
??關其雨也覺得心曠神怡，從李白爆炸後第一次感到了平靜。難怪都說大自然是療傷神藥，在這樣高遠宏闊的天地間，個人的喜怒哀樂實在微不足道、很容易拋之腦後。隨意在草地上盤腿坐下，眼前的綠色好不悅目又好不熟悉，仿佛北大樓迎風蕩漾的爬山虎、仿佛綠度母慈和美麗的麵容，悲憫的笑意融化在每一顆青草、每一株綠樹之中，更多了山的雄渾和水的仁厚，令人從心底安適歡欣。其實這是生命本來應該的模樣吧？陽光正好，暖暖地照在背上，和煦的微風徐徐拂麵，小寶歡暢的笑聲在空中跳躍飛舞、時遠時近，久違的舒暢愜意一絲絲自腳底湧上，仿佛3月那一天在東方廣場上，也是這樣的陽光這樣的清風這樣的笑聲，仿佛這大半年什麽都不曾發生。
??那該多好？父親沒有碰到車禍、李白在忙碌家務，李侯不時會發條信息…
??李侯李侯，我們還能回到從前嗎？
??“媽媽！快來抓魚！”小寶奔過來，沾滿泥水的小手毫不客氣地拉住媽媽往溪水邊走：“媽媽快看！好多魚！”
??關其雨愣了愣，望見小溪清澈見底的水中鑰匙般的小魚竄來竄去、遊得正歡，遇到擋路的石塊就靈巧地避讓閃過，展現著生命的活力。小寶努力伸長了胳膊、兩隻胖手在水中奮力抓向小魚，當然抓不到，小魚遠遠地遊開去，示威似地扭著尾巴。“媽媽，你有沒有漁網、魚鉤、或者魚杆？”小頑童沮喪地問。
??“小寶，你為什麽要抓魚？”關其雨打迭起十二分精神，準備開始一場艱難的精神教育。他是個神奇康複的孩子，當然很可能隻是霍爾依格寺中空氣清新飲食簡單生活規律，而他本來就沒大病也說不定，但是誰知道呢？在這孩子的事上，寧可信其有地謹慎吧！那登臨別再三關照母子二人要常回拉不楞，更洛加措更是在紮西的幫助下換了智能手機學會了拍照、又裝了微信加了好友，每逢藏曆初一十五就不辭辛苦不厭其煩地發念經的視頻過來，說這是對母子兩的加持護佑，希望關其雨堅持念心經，希望小寶大一點後開始學習佛法。關其雨哭笑不得，自己也罷了，李侯李圖靈的兒子去學佛法？那個新聞恐怕不亞於“性侵”吧？
??不過看著視頻中碩大肥胖的更洛，虔誠地做全套儀軌、單手搖著巨大的轉經筒垂目念誦，關其雨心中總是一陣陣暖意彌漫開，“相信啊，你們相信”的話語又在耳邊響起。喇嘛們的生命就在念經中，而大部分的藏民如紮西、雖然為了生活奔忙於俗事，最大的願望卻是掙了錢就能更好地供奉三寶、就能去轉山朝聖，是這個信仰讓他們貧瘠辛勞的生活有光彩有念想。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母親出現在那裏，是因為欣賞或學習這份虔誠嗎？是她的世界裏喪失了這個寶貴的品格嗎、雖然科技發達得超過了我們這個世界？或者正因為科技發達、人類才越來越自我膨脹、失去了對其他物種的尊重對大自然的敬畏？
??“我想它們陪我玩啊，抓起來我們就能帶回家啦！可以一直一起玩啊！李白不在了、我好孤單啊！”小寶的回答有些出乎意料，關其雨愣了愣隻好換種思路，告訴兒子小魚離不開水、對它們最好的就是讓它們自由自在地在留在小溪中、想和它們玩我們明天再來就是。答應媽媽，不要傷害魚、鳥、烏龜等等任何小動物。
??“那要是碰到蛇咬我、碰到大灰狼要吃我呢？”小寶睜著圓圓的眼睛認真地問：“象上次那條白狗那樣撲過來呢？媽媽你不是把它打死了？”
??關其雨被噎住，沒好氣地說：“媽媽沒打死它，它自己發病死的！”說到這裏有些不確定，心虛地避開了兒子的目光。這個問題其實想過很多次。是母親以七歲時的往事為夢、引導女兒去往迢迢藏區的吧？母子血脈既然是量子糾纏能夠超距作用、且不需要任何信息的傳遞，以她已經可以穿行來往於平行宇宙中的科技、這自然不是什麽難事。那麽夢中一拳打死雪狼與同時間發生的白狗露茜暴亡，當然也很可能有關聯。隻是一種可能性吧？關其雨不喜歡血腥暴力，不願意想得太明白，何況也想不明白，就象母親來自平行宇宙也隻是一種猜測，就象平行宇宙理論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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