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落地成香(1)

  “葉總，巴斯奇的意思是二十萬台‘美國超人’請瀚迅維修，他們承擔費用和重新上櫃的差價。我怎麽看？我想這個機器人無論如何不能任其流向市場，另外，我想這能為瀚迅爭取一個多月的時間，這一個多月也許就是關鍵的一個多月。不過昇實沒同意，馮總等反對得厲害…什麽，夏副市長要來我們公司？好，我馬上過來。”


  ??李侯暗暗佩服，馮國慶不愧是老江湖，料到瀚迅的困境不會被忽視，葉端直更一定早想到了。這是讓自己去匯報研發現狀、講講“李太白”就差最後一口氣、不用多久一定能成功的前景吧？馮國慶講的其實有道理，如果能得到南都品牌的背書，對下滑的產品信譽應該有幫助。李侯思索著，心底閃過一絲刺痛和深深的歉意。


  ??小雨，小雨，你等我，也許就最後一個多月，你等我。


  ??“我等你？”關其雨懨懨地說：“不用了吧？我和小寶在這挺好的，難得幾天國慶假期，你忙你的。”


  ??“哎呀！家屬！客氣啥！”電話那頭的陸居一貫地大嗓門：“我們先去婆婆家呆個兩三天，不去不行，老太太說好久沒看到小薇了，然後我就殺回頭去找你哈！你等我！一定等我！小寶在不，讓我跟他講！”


  ??“幹媽。”小寶蔫蔫地哼了一聲，與陸居童言童語地說了幾句放下電話，繼續悶悶地坐在窗前，望著窗外不出聲。十月的老山遠望去絢爛多彩，夏日的濃綠漸漸褪去，秋日的金黃、深深淺淺的赭紅散布其中，使得起伏的山巒巍立在蔚藍的半空中就象剛剛揮就的水彩畫兒。小寶圓圓的腦袋在畫前一動不動，頗有幾分惆悵，半晌突然問：“媽媽，李白什麽時候回來呢？”


  ??關其雨心中一酸，眼眶就又紅了。從李白自爆的那刻起，這個眼睛象裝了開關，“李白”兩個字就是密碼，一按就想哭，和爸爸去世後一模一樣。關其雨才知道，原來兩年時間的日夜相伴，李白已經在心中生根，已經成了密不可分的家庭成員，已經有了無可替代的親近感情，雖然，它是一個機器人。


  ??侯華不知道具體情況，早上一睜眼找不到李白，聽說“壞了”就呆住，連問“那趕緊修呐！”催了幾次見媳婦不吭聲就催兒子，仍然無結果就歎氣，不願意再在陳閣老巷的老房子裏多呆，跑去服侍女兒坐月子，每天烏雞湯豬蹄湯鯽魚湯輪番上陣，叮囑李媛不洗澡不洗頭不要著涼不要下冷水，外孫子被起名卓識，閉著眼睛睡覺就足夠討喜，侯華忙得不亦樂乎。雖然在女兒家時常惋惜“要是也有一台‘李白’做家務就好了”，但是與月嫂和保姆鬥智鬥勇另有一番樂趣，倒也並無太多的哀思，比起小寶上幼兒園之後每天的長籲短歎、狀態好太多，李媛這個寶寶生得真是時候。


  ??所以關其雨很訝異小寶的反應，全世界好象獨獨留了他陪自己難過。關其雨忘不了李白不自量力地與“美國超人”殊死搏鬥，忘不了它最後的回眸，忘不了它那聲“這一世啊最有意義”，忘不了它牢牢地抱住體量大它很多的敵人、忘不了它在眼前轟然炸碎。關其雨的性格中頗多浪漫的英雄主義，陸居總笑她不切實際，傳說中的桑哲救嘉木樣故事已經讓她深深震撼、而理想中的英勇就死竟然發生在眼前！這種衝擊直擊心底無法稍減，馮副總裁講的一點也不誇張，本就話少的關其雨，幹脆就變成了啞巴。


  ??說什麽呢？還有什麽好說的呢？有什麽能比得上李白那一眼、那一聲、那一炸？這一個多星期，關其雨隻覺得甚至自己的生命都是多餘，都是苟且。還好有小寶，這個同樣牽掛著李白的知音。


  ??“不管它什麽時候回來，我們都等它。”關其雨柔聲安慰：“走，我們上山去。”見兒子不起勁又哄勸：“想想看，李白要在的話肯定象去啊。”


  ??“那你把它的心帶著。”小寶說。關其雨愣了愣，看著兒子清澈執拗的目光失神了幾秒，這孩子，都聽見了？當日李白自爆的現場一片狼藉滿地的碎片，保安清理打掃過程中發現除了鋼鐵外殼，有一個心形的金匣子，交給了關其雨，那正是李白的核心操作係統，就是機器人的心髒，李侯特意取名為LibaiPU的！裏麵除了不可更改的預錄有三大法則等機器人規則的“人心係統”，還有各種知識素養學識功能，李白一身本事全是由此而來。


  ??關其雨試著把匣子連到電腦上，沒想到一排文件中出現了“記憶”的字樣，打開來，“2016年十二月三日，到主人家”“2017年一月一日，第一個新年”“2017年三月八日，第一個婦女節，主人很高興”等等，竟然是李白的日記！有的是寫下來的、印刷體字跡工整機械，有的是錄音、點擊就傳出熟悉的甕聲甕氣的機器說話聲。關其雨聽了幾天並沒發現什麽規律，基本上就是李白隨心所欲，想起來就寫幾行或者說幾句，時間大多是半夜，大約主人休息了它無所事事的消遣之舉。然而無論是寥寥幾筆、還是那熟悉的聲音，都讓關其雨想起它、想起兩年中相伴的時光，這幾天乘小寶睡覺的時間偷偷地在看在聽，沒想到被孩子發現了。


  ??“好，我們帶它一起。”看著小寶雀躍，關其雨小心地將金匣子裝進了雙肩包。摸了摸包裏，手絹紙巾鑰匙手機備用衣物都好好地躺著，手腕上的念珠也照舊繞了四圈，關其雨放了心，牽著兒子的小手出門。


  ??老房子在浦口老街的湯泉道上，出門穿過古舊的老街，左拐跨過一灣小河，再沿小路走兩三裏路就到了老山的西南坡。茂密的叢林裏有踩出的一條小徑，彎彎曲曲地崎嶇坎坷，就是上山的路。從小到大，關其雨被父親牽著背著走過不知多少趟，上大學之後每次寒暑假或周末回來父女倆也常常一同上山，一直到後來工作結婚生子忙得沒時間回浦口，算起來，有近十年了。


  ??這十年中，父親獨自踽踽在小徑上，不知想些什麽？關其雨心中酸楚，滿是內疚。


  ??“媽媽，這個果子能吃嗎？”“媽媽，你看這個樹葉紅得象紅旗！”“媽媽，那隻鳥叫得好好聽呐！””媽媽，這是什麽花？”小寶無比好奇地東張西望，不時撿個果子樹葉或者踢踢石塊草皮，確實這裏與他自小生活的新街口相比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而在甘南的時候他又疾病纏身，這大概是他第一次自由自在地徜徉在大自然中，新鮮而愉悅。關其雨欣慰地溫柔回答，答不上來就拿手機對著掃一掃，裝的“十萬個動植物”APP立刻就跳出答案來。“媽媽，手機好聰明呐，什麽都知道。”小寶驚訝。“是啊，這棵大樹媽媽小的時候就常看到，一直不知道是什麽樹，今天虧了小寶問，原來叫絲綿木。外公要是在啊，肯定誇小寶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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