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豐厚土壤(4)

  麵容平靜但毫無生機，不過身體各個係統正常運作，呼吸均勻、胸膛和緩地起伏…關其雨一直在觀察。好不眼熟、好不難忘的模樣，第一次發現原來小寶最象他姑媽啊！

  ??小寶也是毫無生機地躺著，濃密的長睫象飛累了歇息在花瓣上的蝴蝶、偶爾撲扇一下翅膀，自己急得高喊：“堪布！怎麽了？到底怎麽了啊？用了嘎巴拉為什麽他不醒啊？三天了！他已經躺了整整三天了！”更洛加措不回答，盤弄著象牙念珠般的嘎巴拉、低頭誦經，腦袋沉重地耷拉著，在簡陋的土炕前益顯碩大；再看旁邊的那登也是，垂著眼簾口唇翕張隻顧輕聲念經，而身後大大小小的喇嘛，都是盤腿而坐跟著念經，對身為母親的焦灼視而不見——後來回想，其實他們所有的安慰關懷其實都在那堅持不懈的念誦中、不吃不喝無休無止地念誦中。紮西走上前握住小寶的手，輕聲說：“小寶媽媽你相信，啊，你相信啊！”關其雨無奈地望著牆上的畫像，淚眼婆娑。一片碧綠，象北大樓牆上隨風波蕩的爬山虎、象樓前蔥蘢茵翠的草坪，那是生命的綠、是順暢的綠、是成功的綠，看，囡囡伸開雙臂蹣跚步向父母，機器人轉著底盤舉起小旗問“做我女朋友好嗎”，小寶稚拙的身形奔跑追逐笑得咯咯咯如銅磬敲響…


  ??“你抱他！”突然一聲、不、兩聲疾呼響起，更洛與那登同時叫喊著跳到了關其雨身旁：“你，抱小寶！”關其雨懵懵懂懂地望著老活佛與胖堪布，呆了一會兒才想起兩人講的自己，順從地爬到兒子身邊抱起了他，那朵烏巴拉花還在手中也沒顧得上放下。兩個喇嘛在一旁似監督似慫恿似祈禱“抱緊了！”“再近一點！”“相信啊！你相信啊！”


  ??關其雨不明所以，但是看兩人無比鄭重其事的架勢、虔誠至極的神情，便乖乖地照做，緊緊抱著兒子，努力“相信”。那登說，要發願要祈禱要誦經，我要做一個好母親、好好守護好我們的家、小寶就要上幼兒園，之後一路小學中學大學，我要好好教育他、讓他長成一個好人…圍繞著小寶、思緒漸漸紛亂，一邊念叨一邊已經想到了小寶有一日成家生子、自己也做了奶奶，迷迷糊糊中想到侯華突然有一陣歉疚，對於婆婆從來就沒真心過吧？敷衍搪塞、隻求互不幹擾、一心想著三口之家的自由自在。


  ??但是三口之家多好啊，是在蹣跚學步吧，一步步踉蹌膽怯，爸爸在旁邊鼓勵：“囡囡加油！”媽媽躬身在前麵幾米遠的地方含笑伸臂迎接：“來，囡囡，到媽媽這裏！”那個笑容啊，溫柔得融化心田；身後綠油油的一片桑樹清香沁人，關其雨奮力邁著短短的胖腿、跌跌撞撞地撲向母親，快了、就快了！母親的手就在眼前，綠色占據了整個視野！那是悲憫的顏色、是淨土的顏色、是覺悟的顏色！奔跑的孩子不知何時變成了小寶，躬身迎接的成了關其雨，同樣銀鈴般悅耳的呼喚“媽媽！媽媽！”同樣溫柔愛戀的笑容：“寶寶，來！”大手小手的手指終於觸到，如電流擊中、如潮水奔湧、如浪拍海礁，一陣陳顫栗又一陣陣溫暖，滿目綠色中蔚藍的烏巴拉花冉冉綻放，開到盡處、“轟”一聲如霹靂照亮了長空。


  ??“媽媽！”“媽媽！”關其雨淚眼朦朧，模模糊糊地看到緊緊貼在懷裏的小寶張開了眼睛咕噥：“媽媽，我餓！”淚水更加肆虐奔湧出來，那一刻隻覺得幸福滿溢了整個天地之間。


  ??關其雨研究人工神經網絡的，對生物神經學並不陌生，但可惜的是“母子連心”這一現象至今也沒有科學的解釋。懷孕時開始母親的情緒會影響胎兒，孩子出生三個月母子心跳會同步，孩子大了母親也能感覺到他的安危，這種奇特的感應曾有人說是懷孕時嬰兒的細胞殘留在母親體內造成的，極牽強不讓人信服。關其雨覺得母子本來血脈相連根本割離不斷，約翰博士就不止一次建議她多抱抱小寶，而偏遠高原上的喇嘛們居然與美國博士建議的一樣，除了巧合，隻能說這是真理。


  ??眼前這一對母子，何等相似！“等一會兒吧？先觀察觀察。”關其雨輕聲說，象是勸慰婆婆、更象是拿定了主意。抱起李媛枕邊的嬰兒，湊到了她的臉前，將柔嫩的小臉輕輕在她麵頰上摩挲。嬰兒閉著眼又打了個哈欠，很享受的神態，站在一旁滿臉狐疑的侯華、被外孫逗得笑起來：“小樣！和他大舅小時候一樣一樣地！”


  ??大舅？關其雨要想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是說李侯，對啊，是他外甥呢，這和小寶象李媛是一個道理。小寶能挺過來，李媛一定也能，她的兒子、她的母親都在呢。也許是幾十分鍾、也許是幾個小時，醫生不知何時不見了大概去忙下一個病人、護士靠在旁邊的小凳子上打盹，實在是太累了吧？


  ??嬰兒嬌嫩的麵龐越來越紅潤，侯華著急又擔心地問：“這觀察到什麽時候啊？還是推去做檢查吧？不行就趕緊會診！可不能耽誤了！”一邊又摸出手機恨恨地喊：“卓遠！你老婆成睡美人了！”“李侯！你妹妹就是不醒怎麽辦？”過了一會兒實在忍不住衝媳婦說：“去檢查吧？李媛再不醒，這娃兒又怎麽辦…”正絮叨著突然停了下來，李媛的眼皮在跳，一下又一下、睫毛象蝴蝶飛在花叢中般扇呼，“她的手也在抖！”侯華一聲驚呼。


  ??關其雨暗自慶幸選對了路，連忙將嬰兒貼得更緊，想了想又招呼侯華：“媽你到這邊扶著。”自己是個外人，是不是她母親更好？“扶著？還是叫醫生去檢查吧？”侯華皺著眉頭反對，但是看媳婦一臉嚴肅緊張不由分說地拉自己過去，隻好扶住了女兒。


  ??“近點再近點。”關其雨囑咐著，期待地看著李媛，可等了好一會兒也沒動靜。眼看著飛舞的蝴蝶又要停下來，關其雨狠狠心，伸手打開嬰兒的包裹，將粉嫩嬌弱的手臂掏了出來——上一次是我抱著小寶、麵頰貼著麵頰、嬰兒太小所以要大麵積接觸？的模糊邏輯。“你幹什麽？凍著孩子！”侯華見媳婦的行為越來越離奇，驚慌地想要護住嬰兒，手忙腳亂地撿拾包裹，卻被關其雨打成了死結、一時輕易打不開，急得叫：“這怎麽得了、凍死孩子了！”


  ??“死不了！”關其雨一聲爆喝：“您安靜點成嗎！想李媛醒就別吵！”


  ??“你，你，”侯華慌得噔噔噔退了兩步，第一次看到媳婦爆發，她失常了？她要幹什麽？她還從包裏取出個玩具放在枕頭邊，這麽小的嬰兒玩玩具？還是給李媛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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