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人機共存(1)
關其雨不懂經濟，然而近日越來越覺得人人被裹挾其中無法置身事外。真的象侯華憤慨的那樣“美帝國主義亡我之心不死”？至少今天，昇實是被成功打壓了。那個外表霸氣到橫蠻的“新街口第一富豪”啊，為了彎道超車搶技術、為了人人老有所養的雄心，爆倉！中風！
??傍晚的涼風輕拂，關其雨瑟縮著，清晰地預感到一場驚天風暴就要來臨。
??“美國超人”毫無懸念地席卷了整個南都城，又如野火般迅速蔓延到江南江北。各種媒體熱議，百姓津津樂道，各種段子手應運而生，據說南都人見麵的第一句問候語變成了“你家阿買‘超人’嗒？”
??然而出人意料，銷量並不高。“二十萬台貨，現在隻售出五萬台，大家都想著中秋節和國慶節衝一把，快速銷到十萬台。”朱陶難得地皺眉，陽光明朗的麵容顯出沉穩的一麵、好看得出奇。
??關其雨呆了呆，連忙收斂心神說：“我看市場部的報告，不少顧客反映它太大了，至少要占一個對開門冰箱的位置，家裏很難轉得開，要讓它幹活還得先騰地方，是這個原因影響了銷售？”
??“是啊，我們之前沒考慮到這個問題，幾次演示實驗都是在寬敞的大會議室。南都城中尤其是老城區，上個世紀的舊公寓房偏多，麵積小人口多，‘超人’施展不開，不少顧客興衝衝地跑來準備買，看看這麽大就放棄了。”朱陶歎氣：“其實李白的那個尺寸正好，瀚迅真是有遠見，或者說更了解市場。你上次講過這個問題，偏偏家父他聽不進。”
??關其雨默然。當時提醒朱中道的、一是尺寸太大、二是“美國超人”的意識問題。現在大貨機器人會應時應景隨意更改播放曲目和對話內容，在關其雨看來是極嚴重的問題，如果它真具有了通用智能，那一定要有相應控製程序。然而先是朱中道不以為然急著訂貨、搶在加關稅之前倉促進口；後有昇實集團的整個高層不同意暫緩銷售、一致主張對外緘口不提這個缺陷！朱陶雖然是少東家，可才回國半年、才剛剛在昇實熟悉環境、朱中道又是突然中風病倒的沒有給獨生子尚方寶劍——他隻是個董事、是昇實董事會剛成立時朱中道為兒子留的位置——所以幾次董事會總裁會高管會上提出、都被否決了。昇實作為資產高達二千億、年銷售額一千六百億、利潤一百億的上市集團，有一隻龐大的領導隊伍。朱中道是董事長兼集團總裁，下麵集團副總裁有四個，都是九十年代跟著打江山的老臣子、分管四個主要公司；然後業務部、零售部、醫健部、國際部、金融部、文傳部都各有總裁副總裁，數幢商業大廈、各地分公司和海外企業又有不同的負責人，總經理有六十多個，層層疊疊的管理機構是龐大的商業集團運轉的基礎，關鍵時刻、又成了執行力緩慢的直接因素。
??“自作主張的問題，會嚴重到什麽程度呢？”朱陶擔心：“我帶了一台回家試驗，目前沒發現這個問題。顧客那邊也沒有投訴，我們的市場跟蹤目前看還好啊，就是技術工人忙不過來，上門服務的已經預約到三周之後、電話谘詢也要排隊幾個小時。”
??關其雨苦笑：“智能機器人本身功能複雜，所以時空公司聰明地配備了基礎套餐，清潔、做飯、陪伴三大類，絕大多數顧客應該都是在購買時、不、是在技術工第一次上門設定時直接選定的套餐吧？所以…”
??朱陶極聰明，立刻反應過來：“你的意思即使‘美國超人’篡改服務內容，顧客不知道是它犯錯而投訴，隻會以為是技術問題而谘詢？”連忙按鈴、讓小孫把近期的谘詢記錄送進來，想了想又吩咐：“時空公司那兩位常駐技術員，也一起請過來。”
??“我原來要求的是早中晚做三頓飯，各有不同要求，‘超人’現在做四頓，多了個下午茶，是哪裏按錯了嗎、怎麽重新設定？”
??“我要求‘超人’每天晚上把地板拖幹淨，這樣晚上沒人走來走去嘛，就很幹淨；不知咋搞的它是早上拖地，天不亮就在忙，吵得一家人都睡不好覺，請派人來重新設定。”
??“我愛人有痔瘡，飯菜一定不能辣，所以我們家連魚香肉絲都是甜味的。買之前問了多少次，技術員說沒問題能做到的，可是不是設的時候忘記了？它碰到川菜係列就偏要做辣的！我把家裏辣椒藏得再隱蔽它都能找到！味道怎麽樣？好吃啊！所以我愛人痔瘡犯了！不行，你得趕緊來重設！”
??……
??關其雨霍然起身張了張口，又重新坐下。這麽大的漏洞，是時空公司的技術疏忽？總不會是有意蓄謀！是哪個環節的問題？要改的話怎麽改？已經到客戶手上的五萬台怎麽辦、倉庫裏還有的十五台又怎麽辦？對麵的朱陶正望過來，兩個人自對方的眼中，都看到了深深的恐懼。
??別說昇實現在深陷資金困境，就是最好的時候比如去年，突然麵對一百多億的殘次品，也會是一場極大的考驗。關其雨上次就問過，時空公司的貨款已經全部付清了。
??電話錄音是中文的，而且很多南都口音，翻譯坐在旁邊好容易這時翻完了，兩位時空公司的技術員額頭冒汗，安德魯不停地拭汗不停地說“Impossible（不可能）”，吉奧則喃喃地“O，GOD（上帝啊）”。朱陶按停了錄音，直截了當地說：“立刻連線時空公司總部，徹查原因，24小時之內給出解決方案。”關其雨再次聽到他講英文，幹脆爽利，正是美國人的風格。
??兩位美國技術員也不含糊，不顧美國時間是淩晨四點，迅速接通了總部上級米歇爾，對方的聲音帶著濃重的睡意，到底是最精幹的老牌時空公司，並沒絲毫不滿抱怨，聽這邊一通描繪、敘述、討論之後，立刻決定迅速組織技術部門查找原因，盡快給出解決方案。
??“立刻再派幾個技術人員過來。”朱陶插口：“南都這邊估計很快就要陷入顧客的投訴風潮中，你們兩個人肯定應付不了！”安德魯和吉奧對望一眼，知道這說的是實情，嘰裏咕嚕再一頓商量，米歇爾答應下周派人，不過，如果找不到原因，來了能做什麽？
??能做什麽？朱陶吩咐小孫：“立刻召集總經理以上所有高管，緊急會議！‘美國超人’必須撤櫃！”見小孫遲疑，又連連催促：“快點啊！火燒眉毛了！別管他們講什麽，開會，立刻！”
??“朱陶！怎麽能撤櫃！你這是違背老板的宏圖大略！對，我就要這樣講！”馮國慶馮副總裁是集團負責零售業務的，八九年和朱中道一同下海的老夥伴，在集團兢兢業業幹了三十年，德高望重。發言時常常會回憶往昔歲月、今天倒還好，沒有扯得太遠：“收購那兩個美國企業的時候我們拚命勸、勸不住，讓他一個人當家高價收了兩個虧損企業！還有‘健康之家’，先搞個小規模的探探路嘛，他也不肯，講什麽‘老有所養’，直接幾十億砸進去、還不止一家！結果資金搞得緊張了！這個美國機器人是他看好的、我們不懂高科技，但是相信老板！當年電腦我們也不懂啊，老板自己也不懂，不是帶著我們一路走過來、公司做得數一數二的？現在為了一點小問題就撤櫃？”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