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察勢者智(4)

  忽然一隻有力的臂膀從後擁住，牢牢地扶住了瘦削顫抖的雙肩，關其雨驚惶地側身，是朱陶！“其雨，沒事。”嶄新的稱呼理所當然地溫柔輕喚，寬闊的胸膛滿是理解和嗬護，擁著她瑟瑟發抖的身體柔聲安慰“沒事”，坦然直麵一台之隔的那一對戰友。李侯終於皺了皺眉，紫霞湖深處水波激蕩，葉端直又笑了一笑、意味深長。


  ??手腳漸漸有了溫度，慌亂悸動的心跳漸漸鎮定、頭腦漸漸恢複了意識，關其雨掙脫朱陶的臂膀，悲涼地最後望了眼對麵，輕聲說：“我回去了。”朱陶並不多問，一句“我送你”就護著她轉身往外走。關其雨搖搖頭堅決地說“你好多事呢，去忙吧，我自己走。”靈巧地在人群中轉了兩轉已經消失在人海中。朱陶怔了怔，昇實的員工七嘴八舌地喊“朱董！”“朱董！”夾著朱中道不滿的聲音：“陶陶！回來！”


  ??關其雨低著頭在人群中疾步而行，迅速出了六潮電器城，一抬眼看見環島中的孫中山先生俯望著自己，目光和綠度母菩薩一樣慈和悲憫，突然悲從中來，忍了很久的淚水奪眶而出。正是下午的上班時間，來來往往的行人不多，又大多望著六潮電器城的大屏幕議論機器人，並沒在意一個瘦小女子傷心落淚。新街口每天來來往往的少則幾十萬人次，打鬧的吵架的嚎啕大哭的都有，無聲流淚的實在不算什麽。


  ??“夢想越是美麗，就越顯得遙不可及。”大屏幕中的機器人正在陪伴兒童——是小孫戴著嬰兒圍兜裝扮的——頭上還帶著粉色蝴蝶結、口中含著奶嘴，故意裝的弱智表情，中等身材在“美國超人”麵前也就是個兒童，吧嗒吧嗒著嘴眼巴巴地望著機器人，哼哼唧唧地討吃。


  ??關其雨淚眼婆娑地望著，愁腸百結中和圍觀的群眾一起笑了起來。機器人拿著兒童勺在攪拌碗中的亨氏兒童餐，逗弄著兒童，小孫配合地傻笑、張嘴、猛吃。觀眾們笑得前仰後合一邊議論“比請保姆劃算”“多方便啊”“不用休息”“什麽都能幹”…“美國超人”象是聽到了大家的誇讚，越發精神抖擻，其它六條長臂有的擦桌子有的疊衣服有的收拾玩具，偌大的房屋中所有該做的家務有條不紊地進行，而且口中還在念叨：“可奇怪的是，一旦你下定了決心，很快地，那些夢想就一一成為了現實。”煞有介事的話語再次引得觀眾哈哈大笑。關其雨又跟著笑了，笑著笑著笑容凝固在中途，漸漸化為緊蹙的眉頭。


  ??這幾句話，並沒編在程序裏！這是昇實員工加進去的？不會啊，臨開場自己才核對過！“美國超人”陪伴兒童的台詞有唐詩“窗前明月光”有三字經“人之初性本善”有英文字母歌“ABCDEFG”，但是沒有這幾句！是電影台詞吧？聽著耳熟，對，是《超人》裏的！不不不，機器人知道這個不奇怪，關鍵問題是，怎麽會自作主張地對孩子講？


  ??算常識吧？近年人工智能的回暖、源於“深度學習”這一重大的技術性突破，有效訓練人工神經網絡中的新增神經元層，使用大量特定數據，識別數據和結果之間的關聯性，從而為結果做最佳決策。本質上，“深度學習”就是機器學習的一種算法。它來源於人腦的啟發、但絕不是人腦的模擬，它必須依靠大量的相關數據。這都注定了它隻是“狹義人工智能”也叫“弱人工智能”，僅能識別規律從而得出最優解，而不能象人類那樣認識並思考。而“美國超人”現在自己拿主意的表現，則屬於“通用人工智能”，或稱“強人工智能”，即達到了人類的智能。怎麽可能呢？本以為這一天很遙遠，沒想到這麽快就來到了眼前！而這對人類是福是禍？科學界一直爭論不休！

  ??關其雨急忙撥通了手機，朱陶！朱陶！接電話！鈴聲一直響著，單調地響著。快接電話啊！


  ??他剛才叫我“其雨”，好象？為什麽？

  ??是因為從第一天相識起，他的善良、他的坦誠、他毫無心機的單純、他完全不同於含蓄李侯的陽光明朗，讓自己一步步接受他的關心、他的善意、他的嗬護？是的，其實心底裏明白，那個象夏日旭陽一樣的青年，一直在嗬護自己！南都城的人工智能專家成千上萬，朱中道講的沒錯，一個講師而已、為什麽偏偏找她把關這麽重要的機器人？他一聲聲“小寶媽媽”的呼喚、其實飽含著無限的深情，他的臂膀堅強有力，他的胸膛寬闊溫暖，那令人安心的男子氣息啊、真的久違了。


  ??他說“其雨，沒事”的？那一刻的他，泰然如紫金山、浩然如揚子江，是所有少女夢中的白馬王子吧？

  ??可是自己決然地掙脫、轉身離開。


  ??他生氣了吧？所以不接電話？

  ??朱陶！朱陶！接電話！快接電話啊！

  ??“美國超人”有問題！


  ??“美國超人”很可能具備通用智能！


  ??“喂。其雨？我在救護車上。”過了好久朱陶終於出現在手機中：“家父他，他，中風！什麽，機器人有問題？我聽不清，我回頭打給你！”


  ??關其雨茫然掛了電話，呆呆地不知該做什麽。大屏幕中不知何時換了整點新聞，播音員冷靜的語聲怎麽聽著也象自己一樣帶著難以置信：“中美貿易的陰霾再次引發全球恐慌，美股遭遇黑色星期二，紐約股市三大股指大幅收跌，創2018年新低。受美股大跌影響，全球股市走低，歐股全線收跌，德國DAX指數跌幅超2％，日經指數跌3％，東證指數跌1．4％，韓國首爾指數跌2．3％。A股三大指數開盤即發生斷崖式暴跌，平均跌幅約3％，滬指盤中最深跌幅超6％，創四年最低…兩市超1700隻個股跌超9％，上千股跌停，上漲個股僅70餘隻…中國證監會緊急召開記者招待會，重申中央關於防範金融危險的精神…市場恐慌情緒蔓延，恐慌指數VIX漲破21，美國總統特朗普再次指責美聯儲…”


  ??滿眼綠油油一片中，昇實集團排在中間，跌停板上的—10．01，並不是最顯眼的。八塊二，是這個收盤價吧，使得昇實終於爆倉、使得走在鋼絲上的朱中道中風。這一個個的綠色號碼，又有多少個撐不住的昇實、多少個倒下的朱中道？不限於南都，不隻中國，也不僅美國，日經、韓國首爾、東證、德國DAX…全球市場都在難以置信都在恐慌，所有地球人都受到影響。


  ??之後會怎麽樣？美國長債利率升高，企業籌資不易，影響利潤，房貸違約風險上升，學生貸款壓力增大，國際資金流出新興地區？新聞中的這些詞語象洪水一樣自頂傾瀉，但現在的“勢”，誰能預測呢？之所以恐慌，就是因為政策的不確定、因為不知道“特不靠譜”美國政府會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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