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察勢者智(3)

  朱中道數次親自出馬，在各種媒體上豪言壯語“這幾個投資都是經過深思熟慮都是有遠見有未來的，假以時日一定能扭虧為盈，就象當年昇實的各種其它投資一樣成為昇實的看家產業”雲雲。然而這一次金融市場沒有給他給昇實機會，集團股價持續下跌。很簡單，如陸居所說，今年全球市場震蕩，都被美國鬧得雞飛狗跳，投資者寧可現金為王；成績好的公司都受影響，何況昇實這樣虧損的？“察勢者智、馭勢者贏”的道理都懂，久經沙場的朱中道對經濟形勢對全球環境不可謂不敏感，然而怎麽也沒料到美國這屆政府的任性隨意、沒料到全球市場因對美國政策不確定反映出的震蕩不安、一片陰霾。


  ??別說朱中道，全世界有幾個人想得到呢：堂堂美國政府啊，動輒變關稅、退群、翻臉…誠信呢、哪兒還有誠信呢？可那難道不是中西文明共同認可的為人準則？


  ??所以當在六潮電器城看見強打精神的朱中道，關其雨的心拎得更緊，情況有多嚴重？當然表麵看起來還是鬥誌昂揚積極振奮，但不時茫然四顧的張惶、眼底擔心的空洞、下意識攥緊的雙手，不用多細心就能看得出他的不安和焦慮。關其雨想悄悄問一聲朱陶，然而香蕉人忙前忙後地正在敦促“美國超人”的首場秀，舞美燈光要管、展示流程要管、互動環節的內線顧客即俗稱的“托兒”也要管，見到關其雨陸居兩人、握手都沒空劈頭就是一句“小寶媽媽，快把超人的設定再過一遍，確保萬無一失！”


  ??陸居先笑了：“你們昇實那麽大公司，真把我家屬當頂梁柱啊？”關其雨點點頭什麽也沒說就鑽進了操作室。也好，昇實那麽大公司，上千億資金的事，自己問又能做什麽呢？“美國超人”是關鍵的一環，隻要順利銷售迅速回款、近兩百億的資金回籠，一切自然都好了。


  ??首秀程序是自己幫著設定的，濃縮了這款機器人的功能精華：洗衣做飯收拾房間同時完成多項家務，陪孩子下棋念古詩英語對話穿插其中，迎合所有家庭主婦的需求、四十五分鍾展示機器人的“超人”能力。朱中道看了很滿意親自拍板，一起工作的昇實員工也都稱讚說家裏一定要買一台，不知真假。昇實為這場活動事先的預熱做得相當到位，大大小小的媒體全方位宣傳，晚報晨報頭條告示、省市電視台新聞廣告同時上頭條、新街口的大屏幕循環播放，網絡上各種自媒體的宣傳就更多，全南都的百姓都知道這件了不起的盛事、知道“美國超人”降臨南都、知道以後可以擺脫柴米油鹽的家務活，隻要十一萬！所以三點鍾活動開始，兩點半整個電子城就已經擠得水泄不通，陸居嘖嘖驚歎“今天來的顧客有上萬人呐！”“不對，幾萬人吧？”“天哪，不會第一天就全部賣光吧？”最後這句讚歎聲音太大，不遠處的朱中道聽到了，緊皺的眉頭終於舒展開，笑了一笑。


  ??果然，經典的星際迷航音樂聲中，“美國超人”忙得讓人眼花繚亂，圍觀的顧客不時爆發出驚歎、喝彩、鼓掌、口哨等等各種稱讚。關其雨找了個角落坐下來，望著“美國超人”，左手下意識地拈起佛珠，默默地念起心經。那登說的對，念一段時間就成了習慣，仿佛跑步晨練閱讀似的變成生活的一部分，不念會別扭，當然並不是祈禱也並不會去想這件事的實際作用，就是習慣、就是要念，經文象是屏障，隔開了塵世隔開了凡俗。


  ??“美國超人”真大啊，比李白大很多。李侯老說李白的尺寸是經他的團隊精心研究設定的，那時空公司做的這個尺寸也不是無緣無故吧？總不可能隻是為了表示這不是仿製“李白18”？還有這八隻長臂，象海洋中的章魚一樣狂野恣肆，遠遠超過李白規規矩矩的六條手臂。時空公司頗動了一番腦筋呢，刻意做得象中西文明的差異。李侯如果看到，會怎麽想？上一次聽到新聞他吐血了呢，那之後發狠研發芯片要趕緊造出“李太白”、更是因為“美國超人”的刺激。


  ??李侯…關其雨揉了揉眼睛，那是李侯？那站著的是李侯？真是他！人山人海圍觀顧客的最前端，赫然站著李侯！胡子拉茬依舊清俊無疇，衣服皺皺巴巴還是挺拔傲立，在人群中皎然不群卓爾不凡的“李圖靈”！關其雨一陣欣喜，站起身跨出兩步就想迎上去，然而立刻又站住了，李侯身旁一身藍衣、桀驁不羈傲視群雄的，當然是葉端直！兩人被人群擁擠得靠得很近，都在目不轉睛地看著場中的機器人，不時側頭低低說幾句，應該是討論這款機器人的特點優劣、與“李白18”的異同吧？大概也在講外觀尺寸、八條手臂吧？是同事間普普通通的工作對話，然而那種自然而然的契合、那種浸潤彼此心田的協調一致，令茫茫人海中的兩人如此顯眼觸目、令隔著展台呆望的關其雨如此膽顫心驚。


  ??李侯的目光平掃過展台，那一瞬間關其雨的呼吸快要停止，他要看見我了！他要看見我了！他會打招呼嗎、會叫我過去嗎、我要不要過去？還是他會走過來？不管是走過來還是走過去，那麽多人看著不大好吧？有什麽不好，管他呢！我們是夫妻，我們是量子糾纏！


  ??然而李侯平淡地望著，視線毫無起伏地掃過去，明明看見了妻子、可是視而不見。關其雨急得踮起腳高高揮舞手臂，他還是毫無反應，反倒是葉端直的目光跟著掃過來，遠遠地笑了一笑，輕鬆自然中全是居高臨下的優越。


  ??關其雨手腳冰涼，渾身僵硬，眼淚不爭氣地在眼眶中轉來轉去、就要奪眶而出。旁邊陸居正興致盎然地盯著機器人，不停地感歎“太好用了，我這就買一台回家”“哎呀家屬你怎麽不早介紹，這麽好的東西”又忙著打電話“老吳，我買一台機器人哦！昇實那個‘美國超人’，錢我自己有，微信限額？沒事我刷卡！”大嗓門在嘈雜的商場中依舊洪亮得清晰可聞，不少人望過來，昇實的員工竊喜著這個“托兒”真象呐，好幾個跟著跑來登記購買！

  ??李侯終於也循聲望了過來，視線再一次無痕掠過，關其雨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瑟縮的身體不自禁地顫抖。他看見我了、他明明看見了！可是對於他，遠遠不如“美國超人”、甚至不如“美國超人”的顧客值得研究！過去幾個月，為了他為了小寶身心交瘁，在高原上他杳無音信、從藏區回到新街口他不見蹤影，別說親密愛人、講幾句話見一麵都不可能！關其雨一口濁氣憋在胸口、搖搖晃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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