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察勢者智(1)
反倒是工會王主席某天晚上親自上門探望，說是葉總吩咐的，研發室以李工為首這幾個月熬得辛苦，感謝家屬的理解和支持雲雲。客套的官話剛說完，李白端著水果香茶上來待客，王主席好奇地打量攀談，從“你叫什麽名字”“你幾歲了”的幼兒問答、漸漸問到“你會幹什麽”“你每天的任務是什麽”、再到“你喜歡你的工作嗎”“沒有休息不累嗎”等情感對話，李白一板一眼地回答“我喜歡我的工作”“我不累我不需要休息”文質彬彬有禮有節，象是訓練有素的專業人士。王守成便感概：“這機器人好！比保姆好！現在的人呐，尤其我們瀚迅都是高學曆的高材生，講不得說不得！”侯華找到了知音，拍著巴掌讚同：“可不是！以前那個鍾點工又懶又饞講三步動一步！稍微表達下不滿意，她就幹脆不幹了！有李白之後，我們家的家務活兒那是再不煩了。”關其雨有些詫異，李白來之前的鍾點工小張可是侯華再三誇獎又勤快又懂禮貌又體貼人的，現在都為了突出李白變成了懶惰跋扈，與王主席對瀚迅員工的不滿呼應著、越談越是投機。
??他們不知道嗎？李白其實“聽不懂”，它那些回答都是程序中設定好的，碰到提問自動跳出來，絕不會有另外不同意見的答案！它做多少活、做什麽活，也是嚴格地按照主人的設定程序，時間精確到每一分鍾！如果有一天無事可做、它不會主動找活、不會百無聊賴，它就是個機器！關其雨腹誹著，含笑聆聽著兩人誇獎李白、歎息“李白18”在美國的遭遇、鄙夷“美國超人”的模仿、頻頻點頭表示讚同，在聽到“昇實的二十萬台‘美國超人’就要投放市場，媒體炒作得沸沸揚揚，本該是瀚迅的風光時刻，都是美帝國主義的陰謀”時還配合著歎息了幾聲。王主席望著忙碌的李白嘖嘖稱讚說“美國超人”要是一樣的話可得買一台回家，見侯華楞住旋即反應過來不能自相矛盾、連忙岔開話題問關其雨：“聽說你們暑假去甘南旅遊了？”
??“旅遊？”關其雨怔了怔便連忙點頭。是啊，甘南之行在親朋好友眼裏就是一場普通的暑假旅行，景點如何、環境如何、吃住條件如何、導遊有沒坑人、有沒有被宰等等，一場生死之旅化為俗不可耐的談資，又漸漸湮滅在日日的忙碌中。其實這樣最好吧？轉經筒、繞白塔或者還能當作偏遠藏地的閑趣、少數民族地區的異樣風情；綠度母菩薩蓮花生大士、寧瑪派的各種法門、桑哲上師轉世、輾轉相傳的佛珠、還有小寶神奇康複，無疑會被斥為荒誕荒唐迷信愚昧。關其雨很識相地寡言甚至沉默，這時見王主席問起隻好笑著說“蠻好玩的、寺院建築很雄偉、空氣很清新、是、早晚有點涼…”不顧侯華在一旁狐疑地盯著，繼續笑著說“藏民很友好、藏餐還不錯、藏區整體還是落後…”臉笑得酸，這些心底的秘密和苦楚啊，能向誰說？
??那登和更洛加措再三囑咐，小寶這次佛菩薩保佑消除了障礙，最好遵守基本的戒律，最要緊的一條是不能殺生。關其雨糾結很久，為了兒子、終於按俗氣的陸居邏輯“寧可信其有”，詳細問了三淨肉的規則，決定盡量做到。但是家中負責買菜的是侯華，她信佛不吃葷、實在饞了可以吃“碗邊菜”就是別人葷菜中的素菜，所以李家這幾年燒菜比重大幅增加，牛肉燉胡羅卜、青菜燒肉、排骨燒蘿卜等等，侯華吃這些有肉香的蘿卜青菜便不影響她念經誦佛。可是南都人素來愛吃魚蝦，而且要吃新鮮的、下鍋前最好活蹦亂跳的，甚至有“醉蝦”即將活蝦在酒中泡醉了直接生吃！“罪過罪過”更洛加措目露不忍說：“那都是一個個生命啊！小寶絕不能吃。”關其雨一路上思來想去，到南都的第一件事就跑了趟麥德龍，買了半車冷櫃裏冰凍的魚肉蝦仁，在侯華詫異的詢問中解釋“朱陶送的。他們新增了水產部門。據講東西不錯，比外麵買的質量好。”關其雨不擅說謊，或者說沒撒過謊，講著講著忙不迭地就逃回了自己房間。過幾天侯華問“昇實那個水產部在哪個商場啊？我轉了幾個店都沒有。東西是不錯，前天在小廣場上聊天，大家都問哪兒有”的時候想了半天才想起是因為自己的謊話闖了禍，隻好含糊其辭地回答“我也不清楚。好象在外地，呃，無錫蘇州那些地方。”好在侯華沒有多問，冰箱裏既然永遠有吃不完的魚蝦也就沒再去買活魚鮮蝦，而鹽水鴨鴨胗鴨翅膀那些小寶本來就不喜歡、更洛加措也說過隻要不是特意為他殺的就沒關係，所以好歹目前算是小頑童持不殺生戒成功。可是，要混到什麽時候？將來，告訴小寶這段經曆、讓他自己選擇吧！關其雨因此常看著四歲的娃娃吃飯出神。
??主席台上的聲音越來越高：“評定專業技術人員職稱，不受戶籍、檔案、年齡、單位性質和身份的限製，外語和計算機將不作統一要求！”人群歡呼起來，張主任摘了眼鏡擦拭，口中不停地說“早該這樣，早就該這樣！”
??陸居又推了推好友：“哎，這個倒蠻公平的！不過競爭更激烈了呢。”關其雨唯唯諾諾，半天想起來外語計算機其實都是自己強項，前麵評不上副高就是論文不夠，現在論文要求淡化、其它評價指標增加，是個好消息吧？可是當曾經念念不忘的副高職稱突然變得觸手可及，客觀地再看看自己，學術上確實沒什麽建樹，技術創新、專利發明、成果轉化、技術推廣更寥寥可數乏善可陳；智能報銷係統算一個小成果，可比起諸多同事動輒帶動一個產業、創建一個新項目的研究發明，實在太微不足道了。僅憑認真教課的態度，內容都是陳詞濫調，在曆史文學科目或者能混一混，在日新月異的人工智能領域，哪裏談得上專業呢？關其雨隻覺得惶惑而慚愧。
??“高層次人才、急需緊缺人才采取職稱直聘辦法，國家科技進步獎、中國發明專利金獎發明人、列入國家重點人才工程計劃對象等等，這些人才可以直接認定相應專業高級職稱！”
??這一次的掌聲倒不響，台下人群竊竊私語地議論，畢竟大神級的人才是少數，這幾個獎哪一個也不容易得到。“總之，我勸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才！”主席台上高亢總結，正在出神的關其雨猛地驚醒，被陸居拽著起身鼓掌，拍紅了雙手，目送各級領導一一退場、不少師生擁上去詢問，心中五味雜陳。不拘一格降人才！氣魄真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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