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長江時代(3)
園區極大，西北農場一樣寬闊無垠。看得出規劃得很周詳，醫養護一體的所謂美國CCRC模式，就是為退休老人提供持續照料服務，將居家養老、社區活動、機構服務三者有機結合，比起消毒水味道彌漫的醫院或昂貴的療養中心，實質上更象個綜合性社區，超市、銀行、餐廳等配套設施一應俱全，規模不亞於城中一個街道。中心一幢五層樓房，健康谘詢醫療服務集中在樓中，就是朱陶力薦的美國專家薈萃之地。
??陽光正好，停車場走過來的路上無遮無擋，老老少少都走得一頭汗。小寶沒精打采地伏在爸爸背上，不時咕噥一聲“熱”。關其雨舉著礦泉水瓶喂兒子喝了兩口，跟在父子兩人身後信步前行。仰頭望向初夏的晴空，蔚藍高遠的穹廬許久未見了吧？新街口林立的高樓大廈頂上隻有天空的邊邊角角，不規則的東一小塊西一小塊。不，不能說許久未見，這樣的蒼穹常在夢境中出現，尤其這幾日春暖雪融，天空藍得象剛剛染就，籠罩著巍峨起伏的雪山，翱翔的蒼鷹如疾風掠過，紅衣的喇嘛肅正端嚴依舊靜靜佇立，一切一切都比電影還要清晰。
??大廳裏倒是很現代化，環形的電子大屏幕中循環播放著基地的宣傳片：全球最先進的醫療機構、最大最全的養老基地、最安全無憂的護理中心，所以驕傲地自稱“昇實健康之家”，很多病人老人確實把這裏當作了家。還有一張張照片，下棋打撲克的、吹拉彈唱的、賽乒乓羽毛球的、唱歌跳舞朗誦詩歌表演小品的，無不笑意盈盈，自在瀟灑。關其雨開始沒在意，被陸居拉了拉才注意到，身邊的侯華不知何時靜靜望著屏幕，凝滯的麵容說不上是喜是憂。
??公公去世三年，她從病榻前的看護直接轉到一家之主，一天歇息或沉浸傷悲的時間都沒有就承擔起家長的責任，她無微不至地養育小寶、她忙前忙後照顧所有人的衣食住行、她關心兒子女兒孫子女婿媳婦、甚至關其雨忘了帶傘她會追下樓…她也有自己的興趣愛好吧？她的夢想又是什麽？這些運動的文藝的，讓她想起了她曾有的好時光麽？
??“哎呀你們可算到了！”朱陶滿頭大汗地迎上來：“等你們半天了！約翰博士今天特意空出一天呢。李侯，呃，小寶還好吧？”
??關其雨心虛地低頭，好象研究大理石的花紋，婆婆丈夫那裏都說的是給小寶心理輔導而沒有提李侯的記憶搜尋，再三問朱陶是什麽方法，他隻說是美國帶來的最先進理念，類似深度催眠，“催眠法試過了沒用”關其雨提醒，朱陶遲疑著張張口沒出聲，難道是什麽要保密的機密療法？
??一行人自電梯上了五樓，重重警衛的門禁讓眾人多了幾分緊張，還好闊朗的起居室中米色絨布沙發悅目溫暖，電視屏幕中的琅琊榜雖是重播、胡歌還是讓人百看不厭，朱陶駐足回身說醫療室裏隻能父母帶孩子進去，侯華急了“小寶離不開我”，陸居忙笑嘻嘻地拉她在沙發坐下，遞上香茶點心，口口聲聲“後麵怎麽樣了、林長蘇被認出來沒有”，老太太無奈隻好坐下看電視，不忘權威地瞪了眼媳婦提醒：“小寶看好嘍！”
??一家三口換上雪白的外套，多了幾分醫院的味道，小寶勾著關其雨的脖子貼在她懷中問“媽媽我們為什麽來醫院？”關其雨心中一酸，柔聲道：“這不是醫院，是健康中心。在這裏的人啊，都是健健康康的！”好容易哄得四歲孩子跟著金發碧眼的約翰博士進了診療室，夫妻二人等在小客廳，關其雨一顆心怦怦直跳，知道真正關鍵的時刻就要到來，看看身旁的丈夫，不知何時又恢複了呆若木雞的狀態，渾濁的湖水沉寂得如一潭死水，那曾經神遊宇宙無限延展的“圖靈思維”呢？隻會僵直著眼珠白多黑少了！關其雨不由一陣陣心酸。
??“噔噔噔噔”高跟鞋響起，金發碧眼的西洋美女一身黃裙婀娜地飄進，李侯詫異地側身望去，立刻皺緊了眉頭。關其雨也嚇了一跳：這是性侵案的受害者！叫什麽維多利亞的？朱陶從哪兒找的，太像了！還是金發美女都是按照芭比娃娃長的？
??維多利亞若無其事地扭到二人身前，極其自然地扶住了李侯，嬌滴滴地問：“李先生，你沒事吧？”
??李侯劇烈地顫抖起來，湖水掀起了巨浪，隨時要衝破堤岸要傾覆大地，然而人似中了魔法一般，竟然不能動彈。關其雨狐疑地凝望著，心中思索，無疑這是當日維多利亞的搭訕語，朱陶不知哪偏新聞報道上搜來的，真下了一番功夫呢！細看可以發現，她不是維多利亞，不過同是金發碧眼的白種人，發型衣著有意按照當日的維多利亞模仿，再畫畫妝，雖不足以亂真乍看有七八分象。當然，是欺負現在的李侯，以他目前低下的智力、混亂的心境，分辨不出。
??“李先生是去辦公室吧，我扶您進去。”假維多利亞貼得更近，纖纖細手作勢伸出一隻扶住了牆壁。這是那天事發時的對話吧？姿勢也是極力模仿的、象在電梯裏！關其雨隻覺得唇幹舌燥，一顆心隨時要躍出胸腔。後來怎麽樣、李侯做了什麽、是受害者控訴的那樣一起進了瀚迅、之後性侵嗎？難道要在自己眼前上演這一幕？
??單人沙發上的李侯一動不動，湖水不知何時退去，人似靈魂出竅般目光空洞。
??出體！關其雨猛地一個哆嗦，腦中冒出一個單詞。難怪朱陶不願意說，太神秘、太凶險！恐怕是自己懇求得實在太過，甚至說了“李侯現在這樣生不如死”“不能清白寧可去死”的狠話，他才同意美國人用的吧？據傳在美國也隻有寥寥幾人會這門技術——有人稱邪術——這個金發美女難怪看著眼熟，是幾年前環遊世界演出的那個魔術師麽？
??李侯的靈魂，在哪裏？關其雨悄悄仰頭張望，四下裏毫無異樣，頭頂上的老式吊扇悠悠地轉動，一陣陣涼風習習。
??假維多利亞也不敢動，扶著李侯的纖細胳膊上兩條青筋爆著一跳一跳，顯出心底的緊張。弄得不好，眼前的天才“李圖靈”、機器人行業中的“小侯爺”就會一直這樣變成隻剩了軀殼！汗水沿著麵頰滴下來，關其雨和金發美女和李侯三個人都一動不動。時間在此刻停止了行進，凝固在地球的這個角落。
??“不。”李侯突然開口，聲音含混得正是酒後的大舌頭：“不用了。”
??關其雨霍然而起。就知道他是清白的！他沒有讓陌生的金發女郎送他上樓！他在電梯裏已經拒絕！雖然他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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