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暖帳事非
花落庭寂,唯有秋風鼓舞,風卷珠簾落。
之桃站在楊廣的身後,目光慌亂地零落於晉王府門前停靠的烏蓬頂賬的四周。
那裏有一雙冷峻的目光,正狠狠地鎖在之桃的臉上。
怎麽是他?
夜訪春去樓的一夜,在流芳閣中見到的聲色繾綣,那個癡笑的醉酒大漢,赤裸上身的迷亂男人,還有那個一言不發,在角落裏獨自飲酒的冷峻麵容。
原來他就是在朝中風生水起的宇文化及?
之桃隻想快些回到房中閉門不出,隻怕一句話不小心,便會觸發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初夏的事情,之桃隻說她嫁了人就搪塞過去,依楊廣的性子,如若讓他知道了從頭到尾的事實,知道了他親生父王的陰謀,他一定忍耐不住,自取滅亡的。
畢竟被親人背叛的滋味,不好受。
想到這裏,之桃定了定心神,朝楊廣福身下去,聲細如蚊:“王爺,妾身突感不適,想要先行回房.……”
正在與宇文化及寒暄問暖的楊廣一聽之桃身體不適,笑顏立即轉為關切,一手扶住之桃的手臂,柔聲問道:“哪裏不適?要不要傳太醫?”
之桃淡笑如櫻:“無妨, 隻是晨起的有些早,著了露氣,有些頭疼罷了,休息休息就好了!”
楊廣這才舒展眉頭:“那就好,你去罷!”
之桃如釋重負,眼光微微移向了眼前靜如湖水的麵容,輕啟雙唇:“還望宇文大人見諒。”
晨棲閣中的陽光總是最多的,特別是早晨和下午,東照西曬,溫暖如春。
“流雲,你可認識這位宇文大人?”
晉王府中任何一個奴婢都比之桃要了解大隋王朝,畢竟她被獨孤皇後閉門教導了五年,不問世事,更加不知朝政如何,唯有旁敲側擊,打聽消息。
“奴婢別的不知,隻知道宇文大人是皇上麵前的大紅人!”
流雲搖搖頭,咬唇深想,突然驚叫一聲:“對了,濮陽郡公似乎和皇後娘娘的娘家有些關聯……”
“濮陽郡公.……”
之桃心中默念,霎時間豁然開朗,看來獨孤皇後的不簡單遠遠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秋日裏最不可多得的就是盛放嬌豔的彩菊和芳香撲鼻的金桔。
特別是金桔,滋潤多汁,口感醇甜,將剩下的金桔皮風幹,加入一些上好的菊花,泡一壺香甜濃密的秋色香菊茶,然後在暖閣的幔帳裏坐一個下午,讀著山海經裏的妖魔鬼怪,光怪陸離,暫時平靜安寧,不去想世俗煩擾。
這是之桃每日最喜歡的時刻,隻不過今日,她口中的香茶卻平淡無味,手中的書本也興趣索然。
她撐著腮看著院落裏偶爾走過的婢女,心思也出了神。
文帝表麵鍾情專一,節儉質樸,實際上花天酒地,夜夜笙歌。
獨孤皇後表麵溫順柔婉,大氣慧秀,實際上卻深埋城府,勢力龐大。
一個是千秋萬代,人人歌頌的皇帝。
一個是不管不顧“妒婦”的名聲,綿延子嗣,輔佐皇帝的皇後。
看起來都是那樣的和美,實際上卻風起雲湧,各自為政,一不小心,便會倒戈相向,引火燒身。
之桃看著天邊稀疏的雲彩,隻怕自己今後與楊廣,也會是一般境地。
“娘娘,王爺傳話過來,宴席要開始了!”
流雲捧著剛剛換好熏香的香爐走了進來,緩緩說著。
之桃收回了神思,目光優柔,正欲開口,卻突然聞得一陣嬌媚笑聲穿過諾大的庭院朝之桃迎麵撲來,之桃皺了皺眉,問道:“那是誰?”
流雲神色淡漠的說道:“是李娘娘,王爺方才賞賜了她一座池子,這會兒正得意著呢!”
之桃眼光忽地閃過銳利,那女人真的又要卷土重來了!
之桃濃密的睫毛像是一堵厚重的牆,將縝密的心思永遠的隔離起來。
“她不知道今日王爺有貴客臨門嗎?這樣成何體統!”
之桃看著銅鏡中自己忿忿的身影,像極了獨孤皇後威嚴的模樣。
之桃蹙蹙眉,裙擺間隱匿的散花卓越生姿,如果將它們全部換成飛天的鳳凰,是不是會更加貼切?
之桃提唇淺笑,踏著綻放的蓮花步子盈盈出了房間。
“李傲芙,站住!”
這是之桃首次直呼她的名字,顯然,驚訝是難免的了。
李傲芙怔怔地轉過身子,不可思議地看著離自己十步之遠,麵容青澀,眼光卻犀利無比的小王妃。
自己已有二十年華,卻被一個十五歲都不到的小丫頭直呼名字,還這般耀武揚威,怎能忍耐?
隻是……
隻是蠶蛹匍匐一整個冬日,也不過等著春天的華麗綻放,又怎麽能功虧一簣?
於是李傲芙意外的揚起笑顏,微微福身頷首,恭敬不已:“王妃娘娘有何討教?”
她和從前不一樣了。
看到這般沉得住氣的李傲芙,之桃也不禁吃驚了起來。
隻是這樣的吃驚一晃即逝,在之桃的心裏,李傲芙再也難成氣候。
於是她盈盈走上前去,聲音冷漠如初:“今日王府有貴客,你怎麽能四處走動?也不怕懷了王爺的名聲!”
李傲芙的笑容一僵,心頭苦澀連連。
因為自己是煙花女子而成了楊廣的“隱妃”,十多年下來甘於作這庭院裏的金絲鳥,不飛不鬧,勤勤懇懇,可卻還是求不得一房正名,一朝出路。
李傲芙心中風起雲湧,刮起了可以毀滅一切的颶風。
她手心緊握,麵色卻很快地舒緩下來,她垂垂眼,溫順地說道:“娘娘教訓的是,妾身這就回房!”
看著李傲芙落荒而逃的背影,之桃的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涼意。
她一直以為是我殺了她的孩子。
她一直驕傲的不成樣子。
可繾綣了一年後,卻變得逆來順受。
她怎麽了?
之桃疑惑不解,看來隻有多留心了。
嗬斥了李傲芙後,之桃也該整裝去參加今夜對楊廣來說意義非凡的宴請了。
之桃換下了湖藍色散花水霧裙,換上了一套茜色牡丹水袖流仙裙,將發髻高高挽起,靈蛇發絲扭動的空隙間鑲嵌了點點寶石。
簡單又不失華美,莊重又不失大方。
之桃走在長廊間,踏著夕陽的影子移著步子,轉過廊角,流雲和另一名婢女因為捉一隻莫名闖入的野兔而跟丟了之桃,而之桃卻被人從後麵捂住口鼻,忽然拉入了假山石後。
“你是挽月!你是晉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