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百花盛宴 二
當小舟行至水中央,成百個孔明燈齊齊向著雲霄之上。
在水天相接的地方,一時間竟忘了那曼妙的女子是舞於天上,還是舞於地上。
一陣清風吹來,衣擺鼓動,光華四散開去,仿佛一陣雲影快要被風吹散,坐與台上的眾人險些都要叫出了聲,隻盼著疾風快停,莫把仙子帶離了塵世。
笛聲越來越幽遠,那仙子卻越離越近,終於到了水榭邊緣,燈火重新被點上,眾人這才看清了方才作舞之人,不是一團美媚的光影,而是一個膚若美瓷,眼若桃花,肩若削成,腰若約素的嬌美人一個,雖有麵紗遮住了半張臉,眼角的光芒卻是怎樣都掩藏不住的。
眾人都齊齊的屏住了呼吸,片刻之後,倒是文帝爽朗一笑打破了沉寂:“好,好!依朕看,漢朝飛燕也不及之桃的萬分之一!”
一語方閉,眾人才驚呼起來,原來這就是五年前西梁和親的公主。
再回頭看看獨孤皇後滿臉洋溢的笑,再無人願意將自家女兒送上台子獻藝,原來今日一切都是為了這一個“仙子”而備,看來今年想要拔得頭籌的閨中女子們都隻能失望而回了。
吏部侍郎蕭子寶更是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同為蕭姓,自家最寵愛的小女兒卻硬生生地被人比了下去,而且是天壤之別,雲泥之分,不用旁人提醒,他自己心中亦明了,隻得趕緊挽回一下麵子,拱手道:“皇上,皇後娘娘確實是慧眼識珠啊,之桃公主這一曲“飛燕舞”不僅勝似飛燕,更是奪了雲中飛燕的名號了,恕臣鬥膽問一句,方才那悠遠繞梁的笛聲,到底是從何而來?”
獨孤皇後輕提了唇角,朝之桃揚了揚手,示意她可以卸下麵紗,抬起頭來。
之桃會意,緩緩抬起手臂,輕輕一碰耳後的銀鉤,麵紗輕盈滑落,露出精致宛若天人的麵容,還有口中輕含著的一枚翠玉笛子。
那笛子隻有指甲蓋大小,置於口中精巧絕倫,音色卻一點也不遜色於上乘玉笛,悠遠綿長,沁人心脾。
之桃將翠玉笛子收於手掌,輕啟粉唇,刻意壓低了聲音,聽起來婉轉和順:“大人過獎了,笛音也由之桃所奏!”
蕭子寶大為驚異,一雙細眼緊緊地盯著那枚小小的玉笛,一時半會兒竟忘了還有何讚歎之詞,唯有怔怔地鼓掌,靜默不語。
獨孤皇後會心一笑,望向文帝,道:“皇上意下如何?”
隋文帝龍心大悅,一拍龍椅笑道:“如此佳人美景,自當是要有一番喜事才夠圓滿的!”
話音未落,隻見從禦前桌旁閃過一個人影,之桃抬眼才看到那一身玄色袍子,不是楊勇,是誰。
方才沒有燈火看不清其長相,如今近在眼前,俊秀的麵容也更加清晰了起來。
其實隻要看獨孤皇後就能想象出幾個皇子定不會差到哪裏去,隻是這太子楊勇卻還是俊秀的超出了之桃所想。
隻見楊勇拜倒,抬頭笑意楚楚:“稟告父皇,兒臣也有一喜!”
正欲將之桃賜婚晉王楊廣的文帝被太子打斷,微微有些慍色,卻還是耐住了性子問道:“太子隻管說,是何喜事?”
楊勇道:“稟告父皇,府上雲昭訓已有三月身孕了!”
子嗣向來是皇家最為看重的東西,特別是現在的大隋,因得後宮女眷稀疏,文帝膝下的子嗣也非常稀薄,一心希望大隋皇室可以添丁報喜。
所以聽得此消息,除了獨孤皇後以外,其他人都歡喜過剩,特別是文帝,笑的頭頂的玉龍冠頂都有些歪歪傾斜,當即冊封道:“真是天佑我大隋!傳朕的旨意,冊封太子府雲昭訓為側一品雲妃,擇吉日行冊封禮!”
之桃微微抬了抬眼看向獨孤皇後,心想著那個被獨孤皇後一旨懿旨嫁於楊勇的太子妃元美人,看來是受了太子不少的冷落了。
再看向太子楊勇時,卻不小心對上了他回望的眼神,那裏麵有一些說不明的東西,卻滲的之桃後背一涼。
慌忙收回視線的過程中卻不小心滯留在了楊勇身後,紅木矮幾前獨酌飲酒的年輕男子,那人身著靛青色黑蟒長袍,腰間係了寬闊的白鍛碧玉腰帶,舉手投足間的氣息忍不住向別人提醒著自己於是天家的人。
之桃不知怎的,心跳竟漏了一拍,那人該不會就是自己素未謀麵的夫君,晉王楊廣吧?
還未待之桃收回心神,又聽得一人說話:“恭賀皇上皇後娘娘,恭賀太子殿下,小女子不才,隻想著在這個大喜的日子錦上添花一番,獻上詩作一首,不知皇上,皇後娘娘意下如何?”
循聲望去,從蕭子寶身後竄出一個粉衣粉裳的女子,容貌是屬上乘,隻是心思缺少了幾分細膩,就連自己父親微怒的臉色都沒看出來,硬生生想要扳回一局,之桃提唇淺笑,想必她就是那個奏琴之人吧!
興致正高的文帝大手一拍:“極好,極好!朕今日高興,你若作的好了,朕就重重有賞!”
蕭林淩一聽立馬笑逐顏開,抬眸仰望明月,喃喃到來:“古人都喜明月,以月寄情,如今這樣好的美景,如果也有明月相伴,就更好不過了!”
蕭林淩朝文帝和獨孤皇後頷首一笑,娓娓道來:“鵲驚明月上水,水中暗柳生月。雲破弄花成影,影成花間戲月。”
蕭林淩聲音如鶯啼婉轉,唇角掛著淺笑,一個梨渦在臉頰上若隱若現。
語畢,掌聲四起,方才滿臉慍色的蕭子寶也展開笑顏,不住地朝自己的掌上明珠投去讚許的目光。
之桃輕輕地瞟了一眼獨孤皇後不悅的神情, 心知今日的百花宴會費了她好些心神,若出眾的不是自己,那麽接下來的日子會變得艱難許多。
於是之桃巧轉眼波,立即生出了主意,上前兩步盈盈拜倒,朝著文帝朗聲道:“請皇上恕罪!”
此語一出,正在誇讚蕭林淩的眾人也都噤下了聲,或疑惑,惑好奇地盯著這個和親公主,聽著她接下去的話。
“還望皇上饒恕這位姐姐的大不敬之罪!”
之桃眼波幽幽,語氣誠懇,卻嚇得蕭林淩瞪大了眼睛,根本不懂她是何用意。
文帝也收了笑容,問道:“你讓朕饒恕她,她又何罪之有啊?”
之桃抬首,緩緩道來:“古人以月抒懷不假,可月也有陰晴圓缺一說,圓月訴的是盛景,殘月就訴的是淒涼了。今日三月初三,正是月相中最殘缺的時候,” 說到這裏,文帝已然開始望向天空,看著那被雲朵掩蓋住的半輪殘月,不禁變了臉色。
之桃沉了目光繼續道:“又有何人不知,自漢朝起,就有‘以柳送別’一說,姐姐將柳用在這裏也確實不好,如若換成桃枝成喻,整首詩作會好得多,至於後兩句‘雲破弄花成影,影成花間戲月’倒是沒有什麽不好的,若是放在坊間,未出閣的少女必定很喜歡這樣的詩作!”
之桃口中在稱讚,或是為她求情討饒,實際上都是將蕭林淩這一首“坊間”的詩推向風口浪尖,不僅說她不懷好意,還暗喻此等詩作隻是未出閣少女的稚嫩之作,不足以拿出來獻醜。
之桃一語言畢,隨即又磕頭下去:“還請皇上饒恕這位姐姐的無心之失!”
文帝麵上升起微微慍色,問向獨孤皇後:“皇後,你怎麽看?”
獨孤皇後心中欣慰,自知是之桃動了巧妙地心思替自己扳回一局,若是讓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丫頭多了風頭,那麽不是之桃顏麵掃地,而是自己。獨孤皇後想到這裏,隻是垂了垂眼角,撐著額頭不予理會:“臣妾隻是被掃了興,心頭鬱結,還是讓蕭大人下去後好好管教吧!”
文帝頷首,道:“蕭子寶,你先退下吧!此後皇宮盛宴,也不必帶上府上千金前來了!”
雖說沒有過多的懲罰,但今日可讓吏部侍郎蕭子寶丟盡了顏麵,連忙上前謝過皇恩後,拉著委屈不忿的蕭林淩慌張退出了玉林花園。
一場鬧劇過後,帝後又恢複笑顏,文帝一抬手,說道:“之桃起來吧,此等細膩心懷真是難得,方才朕要宣布的喜事可不能再耽擱了!”
獨孤皇後頷首微笑,望向左側麵烏木茶幾後悶頭飲酒的晉王楊廣,說道:“廣兒,別顧著貪杯了,還不快快上前領旨!”
楊廣抬起有幾分冷冽剛硬的眸子,木然一笑,放下手中的夜光杯恭敬上前:“是,父皇母後,兒臣領旨!”
文帝喜笑顏開,朗聲道來:“西梁蕭氏少而婉順,賢良淑德。貴而不恃,謙而益光。特賜婚與晉王楊廣為晉王妃,望譽重椒闈,德光蘭掖,此後盡心輔佐,繁衍子嗣,昌我大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