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山風蠱,仙棺疑雲(9)
伊伯鈞趁著皓月之光,看清了五叔的斷首,悲憤交集,恨不得生撕了前方的麋封,但內心同樣被萬般不解充斥著。
從月升西方,族人跟蹤大巫伊始,就萬事不順,屢遭重創,如今悲哀地發現,同來的弟兄們僅余自己一人,卻不過數個時辰而已,尤其是五叔他老人家就死在自己的眼前,這損失慘重到了能動搖他祀子之位的地步。
他也不管對方是託大,還是另有算計,敢這般站在原地迎擊自己,就要承受自己近乎罡身境的全部怒火。
他面目早已猙獰,在飛快接近時,一腳重踏,飛身一劍殺去,「為甚麼殺我五叔?」
他脫口用了商言,沒想到對方也用純正的殷都話回他,「大巫主,要你們死!」
甚麼!他的劍一滯,是帝神教!
對啊,我說那刺殺我的蒙面人怎麼如此熟悉,是誰來著?那般強悍的巫武,在帝神教中,唯有七祀!
顧不得想清楚,他當前要做的就是重傷擒拿眼前的小子,再行逼問。
戎胥牟有意冒充帝神教,就是相信巫隹(zhui)這麼顯眼的強敵,伊伯鈞只是一時沒想到罷了,他們叔侄始終以為自己在暗中算計著帝神教,因而陷入了誤區,從來沒想過是大巫主在反算他們。
他這番冒充,還有三層考慮。一來為了讓對方有所顧忌從而留手,不便拼全力殺他,他才有機會以弱制強;二來在勝券必握之前,他絕不想暴露分毫,這就是刺客的習性;三來嘛,他也留了條後路,萬一刺殺失敗,仍能誤導敵人,失之此地,而收之它處,也未可知。
兩人一經交手,戎胥牟便隱藏了《殺獸十刀》的全部招式,只以金、水二氣催動《血刀訣》,金銳其鋒意,水綿其血意,再配合他的身法《影封七變》,時不時還模仿著記憶中的巫氏《六十四卦坤乾掌》。
他一時繞著伊伯鈞上下左右翻飛,雖在短兵相接時,每每被重挫而退,打斷其如影纏身的攻擊,卻也不至於一敗塗地。
對鍊氣功法之優一竅不通的伊伯鈞,一時猶如面對了只刺蝟,無從下手。
交鋒數回合,近二十僰人趕上來。有人早認出了麋封,雖不明白對方為何幫他們攔殺這對叔侄,但終歸是友非敵,也不深究,紛紛殺入了戰圈。
戎胥牟見雙方勢均力敵,甚至時不時有僰人重傷退下,一時取勝艱難,伊伯鈞發狂搏命后的實力遠在他意料之上。這種正面廝殺,又不是他所擅長,於是心生一計,想到了小洞宮那裡如蜂巢般的黑暗洞穴,不正是自己的天然獵場么!
他現如今所在之處,正是伊氏選的熟路,剛巧與秘地不遠,遂邊戰邊退,引伊伯鈞來到山縫。一頭扎入山體,伊伯鈞自然以追殺他為先,也毫不猶豫追了進去,眾僰人緊隨其後。
戎胥牟聽著身後僰人的動靜,不禁大嘆他們死腦筋,竟無一人回去搬兵。這裡是葫蘆般的地形,進出只有這一條通路,完全可以將伊伯鈞堵死。但他不通僰語,無法提醒,何況這條羊腸曲徑,只容一人通過,想要越過中間的伊伯鈞與僰人會合都不可能。
一路來到大洞宮,那道半腰的石門依然半啟著,戎胥牟徑直鑽了進去。
身子剛剛斜出門后,猛覺勁風襲面,一隻手掌蘊蓄真氣而來。
石門處狹窄,收勢退避不及,他只能硬了頭皮迎上前,橫劍去擋,硬接了對方一擊。
彭地一聲,他倒撞在門旁石壁上。一瞬間,磅礴的真氣透過拍按在胸口的劍身灌體而入,內腑震蕩,一股鮮血頂在喉頭,被他硬生生咽下。鋒利的劍刃這次反而割傷了他自己的皮肉。
自己竟然沒能事先察覺到這麼恐怖的高手,比起伊伯鈞也不弱分毫。
眼中赫然是一道苗條的身形,一襲黑衣蒙面。
僰女?
他的目光何等銳利,儘管身處昏暗,當看到對方露出的一對秀眼,已足以讓他認出。
她恐怕就是先前震懾自己,放走伊老五的神秘女子,巫隹(zhui)埋伏在外的帝神教之人盡數死在她手。
怎麼也想不到她居然是個鍊氣高手!還以為她只是一名不懂巫武的纖弱女子,不過是仗著容顏姿色,讓男人為她神魂顛倒罷了。
那晚在閎村,自己無意中摸到了她的院落,她是不是早已發現,當時她女兒摔碎陶盆,是失手還是有意!
看來她跟著伊氏,是令有所圖,那她所謂的尋找家鄉呢?
想不到自己看走了這麼大的眼!吃得大虧!
因為太過震驚,他也沒能隱藏好自己的眼神,讓她意識到自己恐怕是被對面的麋封識破了身份。
不知是不是出於這個心思,她也微露驚容,一瞬間濃重的殺意更是刻寫在雙眼之中,剛剛還留有餘地的一掌,全力打來,令人膽寒。
同時,戎胥牟也聽到身後的伊伯鈞踏上石階的聲音,可謂腹背受敵,而且兩個都不是他能獨力抵抗的高手。
於是施展「影猱變」,就地一個翻滾,從女子腋下穿過,避開了她的奪命掌。
他甚至聽到了真氣外放,擊打石壁的聲音,這原以為的弱質女流,竟是堪比黎師的先天鍊氣士。可她的容顏看上去還要年輕個十歲,雖然再不敢斷定她的真實年紀,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她進入先天比黎師更早。
這是何等的天才,她會不會是崑崙的某位師叔?
六御道里,黎師、斗姥(mu)、誇娥、陶魂、濕瓦五人他熟悉,卻還有一位女師叔,自己從未見過,會不會是她?自己該解釋一下嗎?
不對,若真是同門,她看到自己同為鍊氣士,怎麼還要殺自己滅口,殺意不降反升是何道理?
除非她根本就不是崑崙的鍊氣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