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山風蠱，仙棺疑雲（3）
莫時，日頭西落，天光轉暗，僰（bo）寨的燈火自僰伯之居向外擴散，錯落而搖曳，彷彿隱藏了無窮的秘密。
早被伊氏盯緊的大巫，獨自一人，舉了火把，悄悄離開了寨子，向深山走去。
這一發現，令伊氏喜出望外，本以為還需要些手段，或跟蹤個幾日，才可能抓到他的尾巴，卻沒想到對方如此快就有了動作，是打草驚了蛇，還是仙人洞另有蹊蹺？
伊氏這群螳螂打定主意要捕大巫這蟬，卻不知身後還跟了只黃雀。
大巫對身後茫然無知，一頭鑽入深山，七拐八繞，便來在一處不起眼的山縫前。山縫狹長，象是山體下方崩開了一個缺口，僅容一人通過。
火光映照下，一條羊腸曲徑，越行越高，越走越黑，足有兩三里，才豁然開朗。散落的熒石發著微弱的光芒，星星點點，隱約映現著四周。這是山體內一巨大的洞宮，數十丈高，洞頂懸吊著數十口棺槨。
對面的洞壁緊貼了一段突起的石階，大巫一階階攀登上去，來到半腰高處。摸索到一塊凸起的圓石，用力擰動，只聽轟隆隆的聲響，旁邊一道石門徐徐開啟，露出一道縫隙，足夠一人進入。
大巫的身影就這樣消失在石門前，片刻后，伊氏也紛紛跟進來。
「五叔，這裡可不象是天成的洞，看來真有仙人洞，咱們趕緊跟上去吧。」伊伯鈞一時興奮地催促道。
「石門后的情形不明，大家做好隨時動手的準備，再留個人守著這道門。」老者更加謹慎，一邊提醒著大侄兒。
而伊默則緊緊跟在他身邊，保護著僅僅銅骨初成的這位族叔。
伊氏前腳進入石門，後腳便有一道黑影自暗處飛掠而出。
微弱的熒光下，一道黑光激射。留守的伊氏子弟只覺眼睛一花，咽喉便傳來巨痛。低眼時，一柄烏黑的利劍將自己的脖子穿透，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便兩眼一黑，一頭栽下了石階，重重砸落在地上，一動不動。
《空明劍》的『動中靜靈』，讓戎胥牟的出手更加精準，也更加迅疾。在偷襲了這名只有甲肉巔峰的伊氏子弟后，他在洞宮裡四周察看了一番，沒發現端倪，也看不出可疑，才安心追了進去。
小心翼翼穿過石門，眼前陡然昏暗下來，借著身後的熒光，能看清眼前無數高低大小的洞穴相連，前方也有微弱的火光，聽動靜是伊氏諸人。
他隱在黑暗中，憑著耳力，判斷著對方的方位和距離，既不擔心跟丟，也不怕被發現，不斷穿梭在如蜂巢般交錯相連的洞窟中，漸漸接近了伊氏眾人。
忽聽伊伯鈞極輕而急促的聲音響起：「人不見了，怎麼辦？這裡的洞穴太繚亂了，我怕再走下去連回返的路都找不到了。」
伊默的低沉聲音也隨之傳來：「那邊有光亮，我們要不要過去看看？」
「也罷，且去看一看，若仍不見蹤跡，就先撤出去，老夫這眼皮跳得厲害，心裡總是不安。」伊老沉吟須臾才道。
十餘人追著的亮光，來到一處圓形的洞穴，或稱小洞宮，十丈來高，比之外面那個大洞宮，無論寬高都小了許多，四面各有一洞相連。
淡淡的微風在小洞宮中輕撫而過，吹動著幾處點燃的油燈，燈芯浮在石槽內的油池上，時而青藍時而碧綠的火光跳動，給人極度邪異的感覺。
「貴客深夜不好好將歇，來我這幽秘之地做甚麼？」聲音自頭上傳下，令眾人大驚失色，仰頭時但見大巫站在了高處，邪魅地俯視一笑。
「祭祀怎會在此，我等閑來睡不著，又怕打擾你，便自家人四處隨意轉一轉。」伊老滿臉歉意，泰泰然躬身，卻在俯身的剎那，壓低聲音催促，「我們快退！」
這時從眾人未曾留意的洞壁無數小孔中，嗖嗖嗖，射出弩箭，瞬間便達數十支。
伊默反應最快，早將老者護著向來路退去，伊伯鈞緊隨其後，只慘了其餘子弟，在無窮利弩中，痛號連連，當場便有數人亂箭攢身。
就算銅骨和甲肉，也擋不住脖子、眼睛等諸多脆弱之處，何況疾射中，速與力相疊，每支利弩的勁道都不下千斤，只有銅骨巔峰的伊伯鈞與大成的伊默能倖免於致命之傷。
「你怎麼敢？」伊伯鈞怒吼，眼睜睜瞅著十餘精銳瞬間遇難，卻但無力回天，只能狼狽躲避，因為又一波勁弩赫然射來。他清楚此時最重要是護五叔周全，便與伊默聯手擋弩。
稍弱些的伊默險險擋了一道射向伊老的弩，卻不防自身皮肉被其餘來弩射傷，「不好，箭上有毒！」他只覺傷口痛癢難耐，但卻緊張得連低頭查看都不敢。
這時後面的戎胥牟也遇到了不可思議之事，那便是自己的玉璧再次熱起來，但他還來不及細思量，便聽到了前面發生的一切，忙止住進一步接近的步伐，甚至還向遠處退避。
「這裡難道又與媧神遺迹有關？莫非那大巫是因此而痛下殺手？」他心中的驚疑先是超過了仇人不斷死在前方的快感，繼而又讓他極度興奮起來，螳螂捕蟬，卻瞬間變成了鷸蚌相爭，「黃雀也好，漁人也罷，我當定了！」
這時，小洞宮中的暗毒之弩似乎射光了，兩三個沒被直接射死的伊氏子弟，也在劇毒的痛苦下倒地掙扎呻吟著，而大巫也隱藏起來，不再露面。
「小心！」退到洞邊的伊伯鈞急喝，更眼疾手快將伊默與五叔拉開，自己回身與一道疾風迅雷撞在一起。
「甚麼人藏頭蒙面？」劍與劍交擊，勢均力敵，「伊默，你護著五叔先走，小心外面還有埋伏！」不愧是大族祀子，沉著應對，當機立斷。
伊默立即護著伊老從側方連通的洞穴逃出，憑著方位記憶，尋來路而退。
陡然間，數枚石子，飛襲伊老，被他敏捷擋開，只覺暗勁震得生疼，「還有銅骨大成的高手，您老先走！」
「小默，多加小心！」老者僅僅銅骨初成，在這種不知隱藏了多少危險的地方，敏銳直覺告訴他，必須儘快遠離，於是毫不猶豫，縱身就逃。
伊默攔在他的身後，對暗處喊道：「朋友，不要藏著了，是英雄的就出來一戰！」
卻沒有等到任何回應，四周陷入了極度的安靜，只隱隱聽到深處激烈的打鬥，和伊老迅速遠去的腳步。
伊默不敢稍縱心神，在昏暗中，豎起雙耳極力聆聽。
他確信敵人還在，只是如毒蛇一樣潛藏起來，要給他致命一擊，這個敵人比他過去遇到的對手都要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