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火天大有，玄門修命（15）
姚少司原以為手到擒來之事，沒想到竟如棋弈之道，黑白易勢。
那嬴封有著超出年紀的老成，應對沉著，說起理來頭頭是道，不經意間便會被他牽引，不用說周遭圍觀之人，就連自家師兄弟也在隨之點頭。
見勢頭不妙，姚少司乾脆把心一橫，陡然出劍。
手中隕鐵劍，如黑龍出水，四尺劍身與一尺劍柄連成一體，最奇特的是劍身上刻著無數細密之紋與小孔，在疾速破空時，帶出惱人心神的尖響。
劍法剛中帶狠，兩鼎之力聚在劍鋒，快如風，亂作影，嗖嗖輕嘯。
三十餘年鍊氣，入得鍊氣化神之境，貫通了四肢十二經絡，甚至五臟宮皆通，在同輩中可謂驚才奕奕。只可惜元陽早失，五氣難聚，今生先天無望。前路盡失，心有不甘，只好轉修巫武，如今也有甲肉巔峰，然而缺少了銅骨境的傳承秘法。
他一身戰力直逼銅骨大成，劍招中內藏音幻，劍出音擾。
戎胥牟凝神眉心，抵住幻音，以掌相迎，巫氣相合，瓦解著對方一次次攻勢。他也有心拖延，特意使出還未曾實戰過的身法，《影封七變》。
姚少司看得他從容施展氣巫雙修的招式，眼紅似血欲滴，出劍更見狠辣，招招奪命。
周遭見狀紛紛散開，甚至押著呂望，帶上三具屍身退出了木屋。
兩人身形不停移換，斗得看似激烈，卻始終一攻一避。
這邊劍挑面門，那方反躬曲身，劍鋒擦鼻而過，一招『影蛇變』……
這邊反削腦後，那方前翻滾身，劍鋒貼背而去，一招『影猱變』……
這邊轉身追刺，那方旋身迴繞，劍鋒挨肋而彈，一招『影龍變』……
這邊點扎胸口，那方縱躍騰空，劍鋒抵足而落，一招『影鷹變』……
這邊掃劍截胸，那方跪劍而起，劍鋒靠膝而沉，一招『影麋變』……
這邊躍身劈斬，那方回撲而避，劍鋒穿影而空，一招『影虎變』……
這邊抖劍亂刺，那方足點劍頭，劍鋒戛然而止，一招『影蜂變』……
戎胥牟在兩丈內閃轉騰挪，高低伏縱，初時還不流暢，也被利劍割傷數次，吃得幾回小虧，但數十招過後，身法愈見純熟連貫，七變隨意施展，再不見絲毫敗傷。
木屋在一方劍勢縱橫，一方借力踏靠之中，不斷崩碎，讓兩人逐漸露身天光之下。戎胥牟乾脆從屋中跳出，引得市集近百人圍觀，好不熱鬧。
在旁人眼中，戎胥牟近乎於戲耍的拆招，令姚少司越戰越是心煩，越戰越是心驚。
陶魂一門掌刑罰，遭其罪受其苦之人數不勝數，有怒不敢言，有屈無處申，難得今日看到姚氏吃癟，不少人心中痛快，一臉幸災樂禍，雖不敢接近，卻不妨礙大家指指點點，議論紛紛，看個樂頭。甚至還有些膽大的在遠處叫好。
「少司，你不是他的對手，且住手吧！」
自遠處走來一壯實老者，六十開外，鼻眼與姚少司有五分相似，雖鬚髮灰白，卻透著足實的精氣神。踏足間甲肉巔峰，呼吸間真氣渾厚，遠勝姚少司。
戎胥牟霎時有種面對熊麗的感覺，怕又是個銅骨巔峰的戰力。
「見過姚師兄！」見到老者時，四周秉禮恭敬，來人身份比之姚少司更勝一籌，只可能是陶魂御道的那個大哥了。
他身周一大隊開明衛前呼後擁，不愧是執掌崑崙三代弟子刑罰之人。
隨著他的擺手，開明衛呼啦一下將戎胥牟和呂望圍在當心，「嬴封、呂望二位師弟，陶魂御道法旨有請！」口吻強硬，不容置疑或拒絕，而且他根本不提毒死人之事，讓戎胥牟難逞口舌之威。
呂望惴惴不安，比起戎胥牟這個多年生死錘鍊的刺客，他只是個普通的氏族旁支子弟而已，受盡欺辱，憋屈半生。
事到臨頭，躲是躲不過的，不如豁出去，且看看對方究竟能將他如何。戎胥牟絲毫不見慌亂，不卑不亢，簡單一句，「不去！」
「甚麼？」陶魂一門個個驚掉了下巴。仙守御道就是崑崙的天，陶魂掌刑罰，就是天上的雷，面對雷罰，哪個不是惶恐卑躬，何曾見過這般態度。
「姚卿師兄，不知姚師叔請他們去做甚麼？」一道輕悅之聲由遠及近，來人讓戎胥牟心神大定。
「霄妘師姐，怎麼才來，師弟冤枉啊！」絕望的呂望幾欲喜極而泣，望著霄妘，猶如看到了救命的神靈。
「怎麼來得這麼快！」姚少司緊皺雙眉嘟囔道。
「霄師妹來得正好，御道點名要見他們兩個，大約是問問今日之事，若是無罪，也好還他們清白。師妹難到不相信御道？」老者姚卿收攏了一瞬的尷尬之色，自己是師兄，親弟弟卻是師叔，雖習慣了幾十年，但被人刻意提及，依然有刺痛感，卻嶄露笑容，只是話語綿里藏針。
「師兄的話會讓人誤會他們有罪！」霄妘語氣冷得不能再冷，柳眉一豎，「在我看來，他們本就清白，不然陶魂弟子今日憑白無故沒病裝病，誆我半晌，是何道理？」
老者沒料到她竟會當眾撕破臉面，無奈地緩和道：「有罪沒罪的最終還要御道定奪，至少你家的銀針驗毒為證，他們有可能毒害了同門。」
「一知半解，也來獻拙？」霄妘寒著臉駁斥，「銀針只能驗砒霜等少數藥石之毒，所以有毒未必變黑；雞蛋心黃無毒，銀針也會變黑，所以變黑未必有毒。可見銀針之法不足為證！
「還有這等說法，妙啊！」戎胥牟當即挑起大拇指，「霄師姐，你來看看，三具屍身，根本不是中毒而死，何來毒害同門？我以為是死後喂毒，你應該有法子驗明。」
姚卿喜怒不形於色，「是非曲折我們哪裡推斷得清，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不如霄師妹隨他們一起去見御道，當面辯說分明，可好？」
霄妘望向戎胥牟，見他眨了眨眼，便頷首同意。
姚少司痴迷地盯著霄妘，又對戎胥牟露了個得意的陰笑。好似在說，任你三頭六臂，還不是要入我彀中。
被戎胥牟瞥在眼中，心下暗暗戒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