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乾為天,崑崙之緣(6)
待顛世走後,大廳安靜下來,戎胥季廣雙眼緊緊盯著那周使,手中銅杖緊了緊,「你到底是誰?這般藏頭露尾的。上次見面時,你怕就認出了我,不知是當年哪位相識之人?」
那周使聞言也不再隱藏,摘下了面具,露出了中年面目。
「散宜競!難怪聲音有些耳熟……想不到堂堂周國散宜氏當代族長的胞弟,親為犬子來我這山溝里,真是好大的臉面!」
戎胥季廣一口道破其身份,顯然此刻就是這周使的本來樣貌。
「季廣賢弟不必太謙,你以大商逃犯之身,將這裡營治得如此之好,有田有產,有兵有將,若再給你幾年,真能顛覆了周邊諸邑……但就算讓你一統這方圓數百里,又能如何,大商兵馬一到,還不是以卵擊石,灰飛煙滅,難道再躲回這山溝重新當老鼠?不如看清情勢,投效君上,至少沒有累卵之危。」
廳外暗藏的戎胥牟聽著寨外越來越激烈的廝殺,暗暗思量:大寨定然保不住了,四伯要想逃過這次圍剿,只靠自己一個可救不了幾人,周人既然圖謀整個山寨的戰力,那散宜競又早早有所安排,必然準備了不少好手,我該如何利用周人?
他決定靜觀其變,思索對策,以待時機。
「果然,聽說你那侄兒散宜生也是隨了你這一副好嘴皮,這些言語哄哄顛兒也就罷了,我難道看不出周昌別有用心,根本是看中了我兒的身世與他的巫血秘法。」戎胥季廣陰沉著臉,當場揭破了對方的用心。
散宜競也不羞惱,似笑非笑著說:「季廣,你又何嘗不是別有用心,你說……若是顛世知道當年他出逃蜀國,生母卻是死在你的手上,他該怎麼對待你這個太父?」
戎胥季廣臉色大變,「你胡說甚麼?有甚麼憑據,不,誰給你的膽子敢在我的大寨這般誣陷離間?」
「還需要憑據嗎,你這一寨子青少,也不知有多少是被你這般弄了來,只需點破,埋顆種子,你以為你那顛兒不會自行猜測嗎?你為報仇,也算是不擇手段了。」他側了側頭,餘光看了看身後幾個手下,其中一人高大,同樣戴著面具。
戎胥季廣攥了攥手中銅杖,他的肌肉繃緊,陰鬱的眼神不時掃向幾名周人,甚至廳口神色見異的守衛。
「我從剛才心中就有個疑問,正如顛兒所言,我父子為了長久棲身此山,以為根基,不可謂不小心,怎麼會這麼容易被人摸上山寨。先前若非是顛兒派人接你等入山,你又哪裡能尋得我這寨子。我寨中人一來沒有走失,二來進出都是層層設防,能泄露寨子的所在與布防,只有你們周人。看來你這是軟的不行,要來硬的了!」
不好!戎胥牟心中十分不安,事情似乎在向最壞的方向發生著,對方之言八成是真的,四伯顯然也有些氣急敗壞,難道他想此時與周人徹底撕破臉。
就在明處暗處兩位戎胥之人,各自猶豫著應對時,散宜競身後那戴著面具的手下,猛然暴起,數丈之隔一晃即過,一拳刺向戎胥季廣,拳未到拳風先至。
而散宜競的幾個手下也紛紛撲向廳口的守衛,幾息便盡數擊殺,因為變起突然,甚至沒有發出太大的聲響。
戎胥季廣這邊,以為自身銅骨大成的修為,並沒有太將周人放在眼中,卻沒想到一個交手,便吃了大虧。
刀掌與拳交擊,掌骨直接被震斷,而對方又一拳來得極快,他匆忙將銅杖橫擋,拳打在杖上,而杖狠狠砸到自身胸口,巨大暗力,透過杖身深深震入胸口。
戎胥季廣單腿著力,本就下盤不穩,此時倒跌而出數丈,撞靠在側面的廳牆,大口吐出鮮紅。
「是你!當年襲殺我戎胥,我見過你!」
這時對方那半遮的面具,已不能阻擋他的回想,熟悉的身形身手,季廣終於認出了仇敵。
鍊氣士!外面的戎胥牟聽出了對方的身法與拳路,正是真氣催動,似輕實重。
對方有銅骨巔峰甚至初入罡身的戰力,若是尋常巫武,一舉一動都會帶著十足的勁力,極難隱藏。唯有鍊氣士,才能做到舉重若輕,讓人察覺不出其真實修為,這也是致他疏忽的原因。
不敢再等,恐四伯遭其毒手,於是衝破自己這一側的窗子,竄入大廳。方位上,與四伯與隔著周人,各處一端。
其實電光火石之間,他已轉動無數個念頭盤算,四伯的頭上也有木窗,但他即使繞去對面,破窗救得四伯,卻未必能逃過鍊氣士之手。
因此心生一計,喊了聲「仇子滅死來」,在所有人驚覺時,躍起身後,刺殺散宜競,這一聲喊也引得四伯那邊的鍊氣士回頭觀瞧。
散宜競及時轉身,但見一黑衣人戴著邪眼血面,來勢洶洶,殺意瀰漫,心中驚恐,更閃過晦氣的念頭,莫非是自己安排的山中人,誤把自己當作了仇子滅。
他來不及細想,倉促迎擊。
戎胥牟在半空劈出了『鷹落怒』,怒意的一刀,眼看要將失神的散宜競一劈兩段,他卻故意緩了緩刀勢。
這一緩足以讓搶身回救的鍊氣士趕到,拳迎刀鋒。
身在半空的仲牟看準時機,改劈為截,『虎撲哀』,刀橫拳下,對方以真氣護手,猶如巫武的罡勁加持。
拳刀相碰,卻不料戎胥牟化實為虛,下翻刀面,刀面貼在拳頭之下,借對方應變而下壓的拳勢,探身似蛇,從其拳臂之下鑽竄而過。也順勢掠過了稍稍回神的散宜競。
他以《血刀訣》新學的三招之一,『心血來潮』,反手撩刀身後。
本該切向後心的一刀,被他有意偏轉,散宜競的手臂應刀而飛。
毫不留身,徑直掠向四伯,也不言語,一把攔腰抄起,破窗而出。
所有人都搶向散宜競,那鍊氣高手更是連續點穴,為他止血施救,顧不上追擊刺客,這場變化來得太快,幾人實則一頭霧水。
散宜競忍著斷臂之痛,配合點穴,以暗力收緊傷口,咬牙恨道:「上當了!來人的刀法好似戎胥的刀法,他們是一夥兒的,戎胥季廣絕不能留,只能勞煩熊統領了。」
「放心,他們跑不掉!只是散宜大人,打算如何應對顛世。」
「熊統領只需將他們逼離山寨,我自會告訴那顛世,有刺客劫掠了他的太父,我們與守衛拚死也沒攔住,你看我這胳膊,不用偽裝了?」散宜競苦笑著說。
「大人受苦了,羅氏那邊我已安排好,只等大人的信號,便會撤兵,熊麗先行告辭!」說著便起身追蹤戎胥季廣而去。
這熊麗之所以敢託大,是因為四周早安排了不少周國高手,尤其是前後寨之間,可說是攔了個水泄不通。再加上自己鍊氣的輕身之術不錯,奔襲追蹤,可謂手到擒來。
但他萬萬沒想到,戎胥牟也是鍊氣高手,雖然負重,卻身法不遜色於他。
戎胥牟這邊並沒有將四伯帶去見顛世,那樣只會逼雙方徹底翻臉,而四伯定然不會屈從周人,前有羅、伊,後有周人,腹背受敵。
大寨肯定是無力抵抗,要麼被抓,要麼殉寨。自己只能救四伯一人,但想想四伯父子情義和多年心血,未必肯孤身逃走,這就成了死結。
所以他的對策倒與散宜競不謀而合,乾脆一橫心打暈四伯,帶著他向寨后疾遁。
后寨的守衛本就不多,只遇到十餘周人,來不及阻攔於他,就被他飛身衝過,翻出寨牆,向西方奔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