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都市青春>封商> 第六回 水火未濟,山中少年(11)

第六回 水火未濟,山中少年(11)

  「丑兄弟,我們這裡獵了兩頭山豹,要不要一起分食。」狁豹招呼著貂鬼,而癸亥將肩頭兩隻死豹扔在地上。

  貂鬼嗯了一聲,便一屁股坐了過來,話不多說,掏出玄黑匕首便切起來,手法熟練,匕鋒銳利,諾大的山豹幾下便被肢解。

  紫貂如今的個頭明顯大了不少,竄到豹邊,舔了舔自己的傷口,靈動的雙目滴溜溜,熱切地盯著主人手中的肉,卻沒有私自咬食。

  他的兩名同伴依舊坐在遠處,既不阻止,也不加入,劍不離手,隱隱防備著幾人。

  戎胥牟也不介意,與幾兄弟自顧自地吃起來,吃得滿嘴是血。

  他看到黑匕時,不禁想起了自己那一柄,不禁多瞧了幾眼,黑匕便被丟了過來,被他順手接住。

  仔細端詳,黑匕比自己那柄短了少許,也是通身玄黑一體,沉甸甸的,柄上刻了個『句』字。他對著豹骨抹了一匕,豹骨應聲裂開,比銅匕堅利不少,但遠不能與自己那柄長匕相比,可惜自己的寶貝仍在帝神教巫士手中。

  「這個不能給你,從我記事,就跟著我,和小紫一樣,是兄弟。」

  仲牟笑了笑,知道對方誤會了他的眼神,將黑匕拋回,「甚麼所制?」

  「問過母窟,叫隕鐵黑!」

  「沒聽說過,對了丑兄弟,我這裡有重余的布囊,要不要交換?」

  「我這裡也多一隻。」貂魔抖手將一布囊扔給仲牟。

  他也不擔心有毒,徒手接住,摸了摸,搖搖頭憾道:「是一樣的,可惜了!」說著又扔了回去,被貂魔重新收在懷裡。

  之後兩人簡單地交換了些消息,便各自離去。

  戎胥牟四人沒走多遠,竟一腳踏入了先前高大女子三人布設的陷阱。

  下有陷坑,深達數丈,上有絲網,銅刺密銳。多虧癸巳對土質敏銳,破去陷坑,又有癸亥高大,撐起絲網,讓兄弟們趁空殺出,與三巔峰戰在一起。

  雙方勢均力敵,仲牟見一時無法擊潰對方,便出言罷戰。女子一方也不想鬧出太大動靜,徒惹變數,反作了漁人的鷸蚌。於是雙雙撤走。

  后夜夕宿,四人藏身一處山洞小憩。深秋山寒,四人卻不敢生火。

  黑漆漆的洞里,常年在死亡邊打轉的幾人,無一人睡實。三兄弟橫斜躺卧在地上,仲牟則守在洞口打坐調息。

  「該死的瘟殺老賊,弄出這麼恐怖的死煉,現在洞外風吹草動,我都覺得有人偷襲……咱們只差一塊骨甲了,狼神保佑!」狁豹自言自語道。

  「日出后,會更慘烈吧!」仲牟嘆道。

  洞中又靜了許久,狁豹望著漆黑的洞頂出神,「阿牟,咱們進山多久了。」

  「很久沒聽到這個稱呼了……六年了吧,那時我剛滿十二,如今快十八了。」

  「你記得可真清楚!」

  「曾經有人斷言我活不過十二那一歲……不過記性太好也不是甚麼愉快的事,很多事想忘都忘不掉。」

  「你是不是還記掛著戎胥啊,我都快忘了獫狁是個甚麼樣子了,就記得咱們第一次摔斗,你被我摔得那叫一個慘……」

  「可我怎麼記得你壓根兒沒摔動我,自己倒跌了幾個狗啃泥呢。」

  「別侮辱狗啊,那是狼神的好兄弟。」

  「你也是我的好兄弟。」

  「我覺得你在罵我……你說咱兩當年也是跺跺腳震三震的人,如今怎麼活得好象草蟲。」

  「就算是草蟲,你也是最肥的那隻,以你如今的身量,跺跺腳,滾一滾,鬼山都得塌了,三震算甚麼。」

  「滾!」

  這時癸巳忽然插話道:「當年剛見到你們兩人,就覺得不是平民人家。」

  癸亥的聲音也響起:「那時候癸申整天都不知說著甚麼鳥話,反正俺聽不懂,只好打了再說。」

  「你個傻大個,那時動不動就來犯渾,可沒少被我兄弟教做人。」狁豹笑罵道,「你兩又是怎麼進的子窟,這麼多年咱也從沒說起過。」

  「沒啥可說的,俺生來就是奴隸,據說俺爹娘也是奴隸,不過很早就死了,後來俺長得太大個,說甚麼費糧,連奴隸都不給俺做了,要不是被帶回子窟,不餓死,也被打死了。」

  「說起費糧,有時候我也想打死你,霍霍~嘶~」狁豹一笑牽動了后腰等渾身幾處傷口,深深吸了口寒氣,「狗娘養的死煉……癸巳你呢?」

  「一樣,也是奴隸。」癸巳摸著脖子上一塊可怖傷疤,「奴印,被我削掉了。」

  「你跟大亥可不一樣,他生來就是奴隸,你不是。」仲牟背對著幾人道。

  「怎麼看出來的?」癸巳蹭地坐起身來。

  「你看大亥雖生得高大,但勾胸駝背,顯然是自小俯身低首的緣故,甚麼樣的孩童會如此?奴隸,待脊柱長成形,縱然巫武也糾不過來了。癸巳,你的身形可不是,怕做奴隸沒兩年吧?」

  「癸子老大厲害,爹娘是鄧國的窮苦平民,連年大旱,食不果腹,又值帝神教以褻辱神靈,問罪鄧伯,鄧伯便將許多平民貶為奴隸,交給帝神教贖罪,我一家人就在其中。」

  「後來呢?」仲牟忽然想起了小丁,她也不是生來的奴隸,或許與癸巳一樣,家中遭變,淪為奴隸,也不知她還活著嗎?

  「記得當日,阿娘與嬸娘被那些巫士所辱而死,阿爹當場反抗被殺,更連累阿爺叔伯被株連慘死,只有我與阿姐活下來,淪為奴隸,一年後與阿姐出逃被追殺,我運氣,被子窟的刺客救了回去。」

  癸巳平淡地述說著往事,似乎講的是旁人之事。

  「你的臉是不是當年受傷造成的?我見你頭上有疤痕。」仲牟問道。

  「出逃時為了保護阿姐,被惡巫打破了頭顱,沒想到還能活下來,之後臉就僵了。」

  「惡巫?世間究竟有沒有善惡,還是象瘟殺老賊說的,那甚麼秩亂。」狁豹想起了二叔的叛亂,攥了攥拳頭。

  「小時候爹娘說神靈護善而懲惡,要做良善之人,可我沒見那些貴人行善除惡。他們生來高高在山,任意驅使剝奪我們,就像對待草蟲……逆來順受的便是善民,奮起反抗的便是惡民,但到頭來善民也是死,惡民也是死……阿爹的反抗連累了許多村民,怕也是他人心中的惡人吧……」

  這麼多年,癸巳從沒有象今夜這般,一口氣說了這許多話。

  「俺只想活著,能讓俺活著,就他娘的是善。」癸亥翻了個身,覺得無趣,又閉眼睡去。

  「嘿,忽然覺得傻大個才是最聰明的一個,這話說的實在。」狁豹一拍大腿誇道。

  「似我等卑微命賤,不知甚麼時候就被人踩死,死得無人在意,死得無關要緊,或許山中人真的是最好的歸宿,至少這裡的道理簡單,所有人都一樣,強者生弱者死罷了!甚至還能被人記恨著!」癸巳幽幽一嘆,似乎興緻已盡,又躺了下去,不再言語。

  仲牟沉默半晌,忽然想到當年在殷都祭台上與阿受的對話,一語成讖(chen),真的活成了草芥,無聲無息,為人摒棄,被人除之而後快。又想到阿娘臨別的話語,只要活著,就會有好事到來的一日。

  甚麼是好事,大仇得報,尋到親人?自己真的能活到那一日嗎?

  定要活到那一日,「大亥話糙理不糙,就算是草芥爬蟲,也想活下去,風吹不斷,水淹不爛,火燒不盡地活下去,哪怕做劇毒之草,劇毒之蟲!」

  「劇毒嗎,我喜歡,別死了!」狁豹笑起來。

  ……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