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水火既濟,眾謀之殤(2)
戎胥牟低頭看了眼懷中的幼妹,正用她那雙純凈而滿是好奇的雙眸盯著他,小眼滴溜溜,甚是惹人憐愛,便笑著用手指輕輕颳了刮她皺巴巴的小臉,再抬頭時,心中已有了計較。
「晴姒姐以為周伯不遠千里暗襲彭國,又埋伏我阿爺,是為了甚麼嗎?」
「不是為了殺戎胥伯替先君報仇嗎?」
「難道先伯季歷是阿爺殺的?記得周伯被黃袞殺死時,還是大君子的周伯昌與不少周人皆在當場,就算阿爺有份圍剿,也不至於為此而勞師千里吧!」
小甲道:「戎胥小君子是想說,周人襲殺戎胥伯志在大商吧!」
「怎麼講?」晴姒問道。
「君女您說過,新王登位,周伯並未入殷朝貢,這分明是不臣之舉,若羨王為此而討伐周國,誰人會是先鋒?」
「戎胥和崇吧!」晴姒想了想道。
「我想這就是小君子牟之意吧,古話說得好,先發制人,后發制於人!這次襲殺,雖明裡沖著戎胥伯,但終歸所向乃是大商,我莘國被殃及也在情理之中。」
「若莘國只是被殃及,一萬對五千,有堅城阻斷,周人為何不肯退去,難道周伯仍以為可以殺死阿爺?」
「這一點我幾日也始終想不通,戎胥伯怎麼說也是罡身境,周國自先君季歷死後便沒聽說還有可以匹敵的強者,憑甚麼如此糾纏不放,難道不怕久離周原而岐城空虛嗎?」小甲緊皺著小臉,說罷又陷入沉思。
「或許周人有甚麼暗藏的手段也說不定呢?」幾人沉默少時,晴姒道。
「這就難說了,但也還有另一可能。周人的最終目的就是莘國。」
「這怎麼可能?」有莘甲有些不可置通道。
「聽說莘國去祀發現了一種可焚燒取熱之物,因似石卻通體玄黑,被稱作石涅,不知是也不是?」
「咦,小牟,你才到我莘國幾日,是如何得知的?」
「阿娘剛剛誕子,夜晚怕冷,是莘伯體恤,命人在夜裡準備了這石涅燒火。」
「原來如此,不錯,這石涅乃是獵人山中所拾,意外發現能助火燃之勢,也不知為何物,便呈獻父君,耆老們稱其為石中玄涅,故取名石涅。」
「若石涅可生火取暖,是否可生火鑄銅黃?」
「斯~難道周伯意在我莘國石涅?鑄造兵器?」
「晴姒姐,你我能想到,周國人才濟濟,會想不到嗎?除此外,記不記得在殷都時,大人們也曾談論周國將反!但周國若想與大商對抗,卻有三大心腹之患。」
「三大心腹之患?……我知道了,是不是一為西邊戎部,以昆夷為首;二為北方諸國,以戎胥為首;三為東邊諸國,以崇國為首,是嗎?」小甲回想著耆老們曾經的議論。
「正是!首推周原西邊的昆夷戎,一直是周人心腹大患,多次掠奪周原,先前阿爺護送當初的大王子到岐城時,周人就曾傾巢出兵征伐昆夷,後來被阿爺所攪,草草收兵……只是昆夷戎看似難纏,但周人數十年來與其時戰時和,彼此稔熟,周人既敢與商反目,便是有法子應對昆夷。不知道我說的可有道理?」
「嗯,正是此理!」「有理!」
「再說第二患,按甲兄所言,正是我戎胥。不錯,只要阿爺在,則地處戎胥與周國之間,的密、共、阮諸國,都會以我戎胥為號。就這一點,我想周伯是認定襲殺阿爺比攻襲戎胥更容易些。可這裡僅有我戎胥三百精銳,奔襲近千里,只為殺罡身的阿爺嗎,甲兄也說,莫非周伯就這麼自信可以殺死阿爺?此戰之後無論阿爺是生是死,我戎胥必然不死不休。我總覺得周伯定有其他目的,會是甚麼,此方只有彭、莘兩國,彭國已在周人掌闊之間,會不會是莘國?」
晴姒與族弟並未回應,深思著。
「最後說說第三患,我等都知,自周伯季歷陟去,論一國之力,西土最強之國,不是戎胥,亦不是周國,當屬渭水南岸的崇國,程、芮皆以崇國為首,是也不是?」
「耆老們也是如此說。」有莘甲點頭稱是。
「若周國要牽制崇、程,有何辦法?」
面對他的問題,有莘甲一時陷入沉思,他也不做催促。
小甲忽道:「最好的辦法是結盟崇、程身後的彭、芮兩國,還有我莘國。」
「不錯,晴姒姐該知道,先前羨王為吳伯雍謀取周國,因崇師未至,阿爺獨力難支,而功虧一簣,聽阿爺說,羨王遷怒崇侯,在朝室提議,將崇侯削侯為伯。若我是周伯,必會暗中拉攏崇侯。」
有莘甲恍然道:「你是說,周伯會想辦法拿下彭、莘、芮三國,反身脅迫崇侯,卻有此可能,若果真如此,一旦崇周結盟,怕是大商也要忌憚,未必會出兵伐周。」
仲牟讚歎地點點頭,不虧是有莘一族的神童,一點就透。
「可是我仍有個疑惑?周國憑甚麼敢與大商反目?倘這一點不通,所謂三大患皆為胡思亂想。莫非周伯就沒想過此舉會引大商傾力而來,那時整個周族怕只在旦夕之間。」有莘甲問出心中最大的疑惑。
「若北方的鬼戎或東方的夷方諸部在此時異動呢?晴姒姐,莫忘了巫冥為何而祭祀?」
「夷方諸部?是啊,光這一方便能牽制大商,若當真鬼戎也南下,侵擾大商王畿周邊,大商絕無心思來對付兩千里之遙的周國,畢竟兩國間有眾多方國隔沖。」
「晴姒姐聰明,周國於大商不過疥癬之患而已,若要遏制周國,全在我西土諸位侯伯。」仲牟知道自己已成功在晴姒姐心中種下了周人謀取莘國的種子。
一時間,幾人聲音激亢,惹得懷中小娍嬴哇哇大哭了起來,似乎在責怪哥哥嚇到自己。阿娘也在隔壁屋子喊道:「牟兒,哄好妹妹啊!」
見仲牟慌了手腳,晴姒嘲笑著,「還是我來吧!看你笨手笨腳的,卻生了個精明的腦袋!」
打趣著便將小娍嬴接了過去,輕柔地托好頭頸,有節律的搖動雙臂腰肢,邊哦哦地哄著,邊輕拍其身,沒幾息便止了幼妹的哭泣,反而咯咯笑了起來,伸出小手夠抓晴姒。
「看看姐姐多招人喜愛!連小娍嬴都瞬間折服呢!」
就在此時,忽有人跑進院落急報,言稱戎胥伯於城頭被刺,重傷!
眾人聞訊大驚,連同剛剛將養了幾日的驪戎氏,一同趕往城下臨時休憩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