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水火既濟，眾謀之殤（1）

  水火既濟

  離火為下，坎水為上。

  六爻：陽陰陽（離），陰陽陰（坎）

  象辭曰：水在火上，既濟。君子以思患而預防之。

  文王曰：既濟。亨，小利貞，初吉終亂。

  後世曰：水上火下，水澆火熄。盛極必衰，有備無患。

  上六爻變：風火家人，下離火，上巽風。

  上爻陰變陽：陽陰陽（離），陰陽陽（巽）

  象辭曰：濡其首厲，何可久也。

  文王曰：上六。濡其首，厲。

  後世曰：小人侵擾，剛過則折。涉水過河，水拍其頭。

  驪戎氏大著肚子，隨軍翻山涉水，奔波千里，又遭遇周人夜襲，一夜的心驚肉跳，動了胎氣，如今臨盆在即，讓戎胥眾人一陣手忙腳亂。

  但路野誕子絕非上策，戎胥伯當即下令加緊行軍，以最快之速趕往莘國。卻不知他這一決定，無意間救了眾人。

  聯兵前腳進入莘國都城，便有莘人傳報，身後有近兩千追兵殺入莘地，一路所過的塞次村邑幾乎毫無抵抗，便被攻下。當周伯率兵來至莘國都城之下時，已將三路兵車統合，近萬之眾。

  待見到這等陣勢，戎胥伯也是一陣后怕，只覺自己先前太過輕敵，若頭一晚周人就以如此兵力夜襲，兩族難逃全軍覆沒的下場。六百聯兵也心悸於鬼門關下轉了一遭，遂日夜輪流，嚴陣以待，不敢將城防完全倚仗莘國。

  兩方因各自大意，好比大堯王創立的棋弈之戲，黑白縱橫，卻各出昏招，陰差陽錯下，才有了如今莘國對峙的局面。

  幸好莘國乃夏後裔傳承，數百年裡雖也有興衰遷移，但始終重視城防，將城牆修得又高又厚，二十餘丈，令周兵一時望城興嘆。

  另一個好消息，便是驪戎氏已順利誕下了一兒一女，母子平安，龍鳳之喜。

  戎胥伯也是高興，親自給三妹取名娍（cheng），為四弟取名為勝。按宗法，弟弟本該排為三弟，妹妹縱是嫡親，也不能納入兄弟之序，但仲牟也不知阿爺與阿娘為何有如此決定。

  如今莘國兵力雖不足五千，但城下的周彭聯兵也僅一萬，有戎胥伯這等強者和兩族精銳，又有堅城可守，本也該算安穩。但自從有莘氏在這東、北、西三面皆有山川之險的地方建城，身周便無強大侯伯威脅，加之自商湯起多代與子姓王族聯姻，被稱為大商母族之邦，因而久輸陣仗。

  城中上到莘伯，下到平民，個個惶恐，信心匱缺。不時有臣子提出和議。唯一忌憚著城中戎胥伯這尊殺神與六百精銳。

  連日來，周人不知疲倦的攻城，雖沒有以命換命的強攻，但也已數次突破城頭，虧得戎胥伯坐鎮，將周將多次逼下城去，無功而返。城牆也在多次損毀與搶築中飽經磨難。其中兇險，令守城一方更加憂心忡忡。

  莘國也嘗試向北方耆國、南方芮國諸國求援，但使者大都被周人截殺，且諸國與周國也多有往來，又被周伯早早祭出替先君報仇的大義，在沒有商王徵召號令前，也不想開罪強盛的周國，一個個選擇作壁上觀。

  戎胥牟與大哥來也想參與守城之戰，但每每提起，阿娘便以一副哭天抹淚的委屈樣子，逼兩兄弟留下照顧剛剛降生的弟妹，時不時還道，「娍兒勝兒～你姐弟怎的這般命苦啊～剛來到這塵世，就趕上兵禍呢～你們那恨心的兩個哥哥，現如今翅膀硬了，也不聽阿娘的話了，兵凶戰危刀劍無眼的，可憐你們一生下來就沒個人疼惜呢～」。

  仲牟無奈，只能整日抱著妹妹，與抱著弟弟的大哥，大眼瞪小眼，偶爾在屋裡打轉。只能憑耳力隱隱去聽城頭的廝殺之聲，以待更加吃緊時向阿爺請纓。

  這般無聊持續了幾日，直到一員女將出現在他面前，少女將。

  「晴姒姐！你這是？」

  逃到莘國已有數日，姐弟竟還是頭一回相見。

  他被有莘晴姒一身黃燦燦的甲胄牢牢吸引了目光，身形也似乎又修長了些，說不出的英姿颯爽。舉手投足蓄著力量，以他如今的敏銳，只覺巫武怕是精進了不少。

  晴姒摘下頭盔，夾在腋下，盤卷的鳳尾長發披垂下來，髮絲飄擺甩動。

  她的身後跟一名十二三少年。

  「小牟，這是姐姐的族弟，名喚小甲，也是我莘國有名的神童呢，智慧不輸於你哦～早想給你這個奇才引見了，可惜這幾日忙著跟在父君身邊參與軍機，一時也沒能抽出身來看你。」

  少年相貌並不出眾，一身素衣質樸，驟聽得君女如此誇獎自己，臉頓時紅了起來，倒讓仲牟有所感觸，心生親近。

  有莘甲靦腆道：「聽君女說，小君子識破了周人的埋伏，好生厲害！你比我還小上兩歲，你才是名副其實的神童。」

  「咯咯咯～小甲你這樣自謙，會讓這傢伙的尾巴翹上天去，倒時候小瞧我有莘氏。」

  「晴姒姐，我怎會？」

  「小牟，姐跟你說阿，小甲雖自幼失了爹娘，但卻是族中耆老撫養大，自小學識淵博，昨日他諫言用滾油潑澆周兵，將周兵周將燙了個滿臉紅泡，周師士氣重挫，才敗退下去。」

  沒有在意晴姒炫耀似地誇讚，仲牟卻問：「晴姒姐，你是不是上城參戰了？」

  「那當然，姐姐可是莘國有名的女將，自然要上城，難道躲在宮裡嗎，這幾日戰況真的兇險，多虧了有姐姐我，可累死了！」說到出戰，她神情頓時雀躍起來。

  「君女不是昨日才被君伯准許參戰嗎？」小甲面露不解，問向神色一滯的晴姒，啪的一聲頭頂被鑿實地啄了一下，哎呦～

  她轉向仲牟笑嘻嘻道：「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姐姐我瞅準時機，狠狠射了周伯昌一箭，若非他身邊高手護衛，說不準今日首功就是姐姐的。原本以為他年介半百，定是個糟老頭子，沒成想倒長得有模有樣的，看不出有那等年長，年輕時定是跟牟弟你一般的秀氣，咯咯～」

  她這邊說得興起，還不時打趣周伯，仲牟那裡卻心中失落，暗嘆自己也被人射了一箭。

  「二位神童，可否說解說解現下的情勢，我看那周伯昌一副不死不休的樣子！想來你們戎胥是真的把他開罪慘了！」

  小甲猶豫了一下道：「族中耆老都在說，其實我莘國本不是周人的目標，莘國與周原隔了無數方國山川，就算周人打敗我們又能如何？是被戎胥伯牽累了！」

  晴姒見仲牟神色一僵，尷尬道：「呵呵～小甲說話有些直楞呢，弟弟原諒他啊！」

  仲牟卻想：小甲無心直言，其實揭破了莘國上下此刻的心思，若任由這等想法滋生壯大，怕是會與阿爺明裡暗裡生出些齷齪。

  他儘力回想商滕與阿爺各自講過的西土之勢，琢磨著該如何反駁，尤其是要說服晴姒姐，說服她就相當於說服了一半的莘人，如今只有確保莘人同心協力，才能抵禦強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