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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天風姤,殷商初見(6)

  眾人來到了費氏族地,費氏也算人丁興旺,許多分族環著費氏大宗居住。屋室聚集錯落,人犬相聞。在內城西南角落,大小也算個豪族。若能立下大功,被商王在外封些田邑,便能迅速開枝散葉,發展成一方伯甸。

  與其比鄰的多是些窮落的小族散戶,近一兩代內才入殷為官。族居零散,居屋也稀稀落落。

  驪戎氏問伯承道:「爹怎會與費子相熟?」

  仲牟一旁聽著,他知道阿娘問的是費氏族長。

  記憶中淳師講過,各氏族傳承,九世為大宗,五世為小宗,宗下又有分族。凡大宗之內的分宗分族會隨大宗祭祀先祖,族系較深,有共擁的宗長,尊稱為子。這費子,便是費氏大宗的宗長。子的地位還在族長之上,而族尹只是各分族族長被大商冊封的官職,便於王族徵調兵吏和治理村邑。

  伯承頗有些不屑道:「還不是當年費氏被徵調,與當時反叛的召國作戰,先代費子和如今的費子兆,巫武低微,陷入兵亂,被剛好來朝覲的軒祖父和二叔救了性命。所以每逢二叔入殷覲見商王時,便被費兆請到族中小居。」

  說話間,已有宗長費兆聞訊攜長子費泳出迎,兩父子猶如一個模子刻出的,一般的瘦削,高顴小眼,對戎胥眾人甚是熱情。

  阿爺不在,費子卻安排的極為妥帖,騰了數間高牆院落,並分派了婢奴服侍,十分周道。仲牟與母兄同住了一個小院。

  費子因周季歷脫逃,已被伊相罷了塞正的官職,只留下『族尹』和『里正』這兩個職司,這幾乎是所有王都各大氏族都必授的低等官職。管管自家氏族和周遭一兩里內多家的事物紛爭。

  費氏所轄之內盡都是些小官小家,自然也無人會輕惹在他們眼中已算龐大的費族,除了每日派出些族兵巡防,倒也無大事。費兆算是賦閑族中,便常常陪戎胥甸閑話些朝室王畿的見聞。

  仲牟初來的幾日也跟著大哥在費氏族居各處走動,時而轉轉費族的作坊,有織物作坊,族人帶著奴隸做些織物,以蠶絲、棉、麻為主;也有食糧作坊,處制些稻米、來麥、稷禾、黍粟、豆菽,不一而足。偶爾還能見到費氏的祭祀巫事。

  只是他始終悶悶不樂,晴姒十來日不見蹤影,怕是陪在二王子身邊,沒有功夫顧及自己這個弟弟了。

  只好又把心思放在了《自然經》上,但他鬱悶的發現無論怎麼冥想,已不再象前些時日那般見效,或者見效甚微,難以察覺,因為其中太多經文不解,他只能簡簡單單的將心神集中於眉心或肚腹。

  他雖不清楚這《自然經》練了究竟會怎樣,更與大哥每日極動中習煉的巫武完全不同,是常人難以忍耐的靜,卻真讓他耳聰目明、神清氣爽,這等實實在在的好處,已經令他欲罷不能。但今後若想更進一步,怕是要明解經文中的深意才行,只是偶爾請教於身邊之人,縱是阿爺,也完全不明其意,聽得莫名其妙,只當是他小兒嬉言胡鬧。

  無奈之下,他開始試著跟大哥一同習煉巫武,然而阿爺阿娘仍擔心他多年的沉痾虛症,只准伯來帶他做些容易的體魄拉抻和揮拳踢腿。

  這一日清晨,枝頭鵲鳴未休,便聽到熟悉的悅耳聲音令人心頭一喜。

  「小牟,想不想姐姐,竟然不來王宮尋我?費氏這裡可真箇偏僻,害我一路好找!」

  見到晴姒嫣然一笑,他心中一點怨念也霎時煙消雲散。

  「晴姒姐,不是我不想去找你,是阿娘,不准我走得太遠,怕我迷路,再出個安危好歹,況且我看王宮戒備森嚴的,就是去了,那些守衛怕是也不讓我靠近。」說到這裡,又低聲嘟囔,「反正也沒人陪我去!」

  「嘖嘖~還要人陪,虧姐把你當個小大人看待,原來還是個孩子。」

  仲牟忽覺「孩子」二字莫名扎耳,脫口爭道:「你又沒及笄,不也是孩子!」

  晴姒面色一僵,原本高他一頭,此時俯身從背後摟住他,將頭支落在他瘦削的肩膀上,幽幽地嘆道:「是啊,我也是孩子,他就是這般說我,可我有莘女子十三便都嫁人了,為何大商卻要女子十五才能婚配。」

  「晴姒姐,你這些日子都與二王子一起?」他忍不住問道,鼻中的芳香和緊貼衣紈的那一環柔軟,仲牟只覺心悸得厲害,他從沒飲過酒,卻已然醉紅了臉,醉上了頭。

  「要真是那般就好了~我被那些可惡的侍衛攔在了他的宮舍外,甚麼二王子需要靜心將養,不見外人云雲,我一時氣急~動了手~」

  「啊~」他知道有巫武傳承的氏族女子大多自幼習武,雖未必能如男子那般精深,但也比尋常平民強大不少。只是他未見過她蠻橫的樣子,心中反倒有些憧憬。

  「沒有受傷吧?」仲牟關切道。

  「有~那些侍衛都被我打傷了~哎,最糟的是剛好被前去探望的姑丈撞見,於是便將我禁足在了寢廟,這些日子我都在為姑母守靈,直到昨日姑母入葬。」

  又沉吟了片刻,她嘆了口氣:「所有人都惱我怪我,只有小牟你不會,對嗎?」

  「當……當然。」他覺得有點心虛。

  「哼,這麼勉強嗎?」晴姒推開他,氣哼哼地瞪了他一眼。

  「怎會,無論何時,我都不會惱晴姒姐的。」仲牟只覺熱到了耳根。

  「罷了,姑且放過你。小牟,費氏這裡可還住得安心?」

  「想著晴姒姐會來看我,我才能安心的住著。」

  晴姒用手點了點他的額頭,再次笑開了花:「又來了,但小牟,謝謝你~不過你這小嘴越來越甜,將來也不知會害了幾家女子。」

  姐弟一旬不見,自是又聊了許多分別後各自的所聞所見。

  「小牟,我聽宮中寢衛們私下議論,說先王是被盂伯害死的,說是喝了盂伯進貢的藥草之酒,中毒而死。」

  「毒?」仲牟腦海中湧入些它的記憶。

  晴姒以為牟弟年紀小,必不甚了解,便多解釋了些:「你可不要小看毒這一物,這麼說也不對,該說毒這一眾物,不是一兩種,可能有千百種,一旦中毒,輕者傷人,重者能要了人的性命。」

  「中毒而死?先王莫非不煉巫武嗎?」仲牟問道。

  「是不是以為巫武很厲害,甚麼都不怕?其實巫武只能強大體魄骨肉,但縱使煉到了你阿爺那等罡身,也無法護得住體內的臟腑。毒若是被服下,便能在肚子里造成侵傷。巫武雖強大,也頂多是皮肉筋骨抗毒之力強些,或許能比常人發的慢些,發的輕些,你知道嗎,連古時的神農都死在了這毒上。」

  「我記得有『百毒不侵』的說法!」仲牟想到適才冒出的記憶。

  「這你也知道啊!害我白啰嗦半天~確實有人天生異稟,也有人服食過靈物,甚至若能將巫武煉到傳說中的更高之境,就能百毒不侵。但姐姐我不信,毒又何止百千,百毒不侵又能管甚麼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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