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澤水困,周原驚變(10)
「姷姒!這裡亂,你怎麼來了?」子羨關切道。
按夏商的習俗,名字有姓、氏之分。姓是各族的血脈緣起,來自古時的母系部族傳承,有姬、姜、姒、嬴、妘、媯、姚、妊等大姓。而氏則來自父系部族的傳承,多以父祖名字、山川地點、官職等為氏,如今各族男子除了大商王族,大多稱氏不稱姓,而女子通常不稱氏,而以姓相稱,且姓在後,女子的私名在前。
大妃姷姒,氏有莘,姓姒,名姷。
有莘姷姒穿過里三層外三層的兵士,來到內圈。
她本容貌雍美,舉手投足間散放著端莊賢貴之氣,雖無權無力,卻讓人不敢有半分輕視。
先是不滿地白了一眼子羨,才對無疆冷道:「無疆,你與吳伯的恩怨我不管,你放了牟兒,我可以做主讓你離開。」
「姒姨~」仲牟感受著脖頸上傳來的劍寒,輕聲求救道。
「姷姒,你……」子羨本想出言反對,卻被她瞪了一眼,頓時啞了聲。
戎胥仲潏見大王子妃願意以孫兒的性命為先,暗鬆了口氣,當即道:「老夫以先考戎胥軒之名起誓,只要你放了我孫兒,老夫便保你能安然離去,之後我戎胥也絕不會為此報復於你!」
子羨見兩人已替他做了主,臉色雖難看,卻也無奈。
「戎胥甸,你這等強者,一個唾沫一個坑,勾老子信你的誓言。我無疆,也對無餘祖神發誓,此去必不傷小君子,待到安全之所,便會將他放回。若違此誓,天打雷劈,我余越族人遭受瘟災之苦。」他咬破手指,逼出鮮血,摸在臉上,似乎是一種巫誓。
「你想帶上我孫兒離開?」戎胥仲潏本要發怒,卻似乎聽到了甚麼,改變了主意,「好,老夫姑且信你,都給老夫讓開!」
隨著戎胥仲潏一聲令下,戎胥族兵毫無遲疑紛紛讓開,而商兵齊齊看向大王子。
見子羨猶豫,大妃厲聲道「讓開」,而早已回到大王子身邊的商容關切的看了看仲牟,低語道:「大王子,容以為岐周之事已不可為,真兇既不是戎胥,也不是周人,這怕就是最有利的結果了。您已查明吳伯乃侍衛長無疆所殺,剩下的怕是吳國自己的事情了。」
子羨稍作沉吟,便對商兵點頭,默許放行。
無疆二話不說,夾好仲牟,順著通路,一邊戒備,一邊快速離去,銅劍始終不敢離開小君子的脖子。
接近營邊,便聽身後的戎胥甸的吼聲:「無疆,我孫兒若有個好歹,我戎胥仲潏必屠盡你余越男女老幼~」
……
余越出身的無疆,靠山林,依湖水,擅長隱息、逃奔之術,從后營繞出戎胥營盤,鑽入附近的山林,便再難尋得蹤跡。
但他卻沒有鬆口氣的好心情,因為那岐山少女如影隨形。明明不是自己的敵手,卻不肯放棄,但只要自己進攻,她便後退,絕不給自己近身的機會。她的巫武似雲似幻,根本抓不到,摸不著。或許是顧及人質,不再暗髮針器。
「你不要再跟著勾老子!」
「你放下他,我就不再跟著你。」少女似乎惜字如金,終於回了他一句。
無疆沒好氣道:「還以為你是個啞巴!到了程國,我自會放他,你不要再飛針偷襲,不然勾老子,哼哼……」說著做了個對仲牟揮劍的動作。
前後三人,沿著渭水北岸,向東疾行。
連無疆都已經疲勞,但少女卻僅僅是微喘,倒讓他嘖嘖稱奇,但也沒心思探究。
無疆一路走著山林陵丘,以躲避身後可能的追蹤之人。
時現時藏,時走時歇,渡過漆水,半日後漸漸接近程國和東邊的涇水。
仲牟渡過了初時悲痛和恐懼,漸漸確定無疆不會傷害自己,又有少女跟著,放鬆下來,心中便被無數疑惑和好奇佔據,不吐不快。
趁著無疆再度停下歇息,仲牟看了看留在數丈外的少女,扭了扭被夾住的身體,忍不住抬頭問無疆道:「無疆大人,你為甚麼要殺吳伯?」
無疆盯著他,臉上露出奇怪的表情:「那小君子你為甚麼要殺吳伯?」
一句簡單的問話,好似石破天驚,震得仲牟愣住了神。
「我……我沒有要殺吳伯?」他心中有些慌亂,並不是心中有鬼,而是這個反問實在太過出乎意料,他想起了黑匕,對方該是因黑匕懷疑他,「你到底是怎麼得到黑匕的?」
「那柄寶匕真是你的?」見他點頭,無疆卻又問,「那為甚麼揭穿我?」
「是不是你殺了止叔?」仲牟忽然想到,兩人驢唇不對馬嘴的對話間,似乎缺了重要一環。
見對方露出一絲茫然之色,又補充道:「戎胥止,我家的巫士。」
「他死了……」無疆一愣,又釋然道,「他死不死已無關要緊了,先前被我刺死,那叫甚麼夏的,是你甚麼人?」
「淳夏,是我的師氏!」
「他這裡很厲害,不該默默無名的死在我手中,可惜了!」說著點了點自己的頭,「你是不是想殺我,替他報仇?」
「我……殺你……我沒想過!」
仲牟有些難過,更有些彷徨。淳師和戎胥止在娘親的口中都伴隨了他很久,但他自從失魂后,他的記憶中,與他們相處只有一天,會為他們的死而難過,但卻難有殺人報仇這般可怕的想法。
「我會替淳師刺你一劍!」
「刺我一劍,你真敢說,不怕勾老子失信殺了你?」
仲牟看著對方駭人的眼神,有些躲閃道:「怕~」
「嘿嘿,怕還敢放狠話!給你劍,刺不刺?」
刺!仲牟並沒有回答,只是心中這般想著。
「那邊的丫頭是你甚麼人,這般保護你?」
仲牟先是搖搖頭,又點點頭,但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喂,丫頭,我從沒見過你這般年紀便有這等巫武的人,特別還是個女娃。你到底是誰,跟這戎胥家小君子是甚麼關係?」
少女從潛藏在營次時,便猜到了仲牟該是戎胥一族的子弟。
「他是我的病人!」
嗯,這個答案讓無疆一愣,這算甚麼回答,勾老子族裡每年也無數病患,也未見那些巫者這般不依不饒的。
想到族裡,他南望著渭水:「哼,勾老子才不管你們甚麼關係,莫要再惹我,到了涇水,若後面沒有追兵,自會放了他,女娃功夫好,剛好保護他去程國也好,回戎胥也好,憑你戎胥甸嫡孫的身份,西土也無人敢輕惹。」
他看著少女懷疑的目光:「你不信?他祖父在西土可是出了名的凶,雖沒有周季歷那等俘虜十三戎部翟(di)王的戰績,但聽說青年時曾為大哥的死,追殺羌部數千里,深入茫茫西荒大漠,斷了食飲數十日,終將那羌部屠了個乾淨。這樣的殺神,勾老子可不想給族人憑白惹禍。相比之下,吳人那群廢物,連深入瘴林的膽量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