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澤水困,周原驚變(6)
眾人一愣,暗惑淳夏是誰。
便聽戎胥甸道:「淳夏也來了,來得好,替老夫辨一辨刺客是誰?」
驪戎氏此時讓出身後的青年道:「淳夏,這次可真的要拜託了。」
子羨看向戎胥等人所指青年,儀貌堂堂,倒也有了幾分期待:「你是何人?」
「區區下人,不足上國王子掛齒。」淳夏躬身道,「小人聽聞王子身旁有商大人這樣的能人,哪裡還需要小人在這裡獻醜。」
「不用自謙,既然戎胥甸親口推薦你,可見你必有過人之處。」子羨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商容,你們倆個就都說說看,要怎麼辨刺客真兇?」
淳夏望向子羨身旁的商容,「商大人先請!」
商容並沒有客套,「殺人不是吃飯喝水這樣的小事,殺人者總要有行兇的目的,或者說,好處,就好比我商氏,還有呂氏、申氏兩族,常年在各國間辛苦行走,販貨易物,所為何來,利之所驅罷了。那殺死吳伯,究竟對誰有好處,好處是甚麼?」
「你這個判凶事之法,我少年時在王學曾聽你祖父商滕講授過,說的似乎是個『利』字。」子羨回憶道。
商容「正是」二字未落,子甫便搶道:「我知道了,刺客肯定是周昌所派的,吳伯一死,便沒了我等擁立周伯的根本,這不正好解了岐城之危。真是鼎底抽薪啊,好狠的計策!」
此刻已被勒令跪地的戎胥伯承恨恨道:「我看刺客根本就是汪芒丘山和無疆這些吳人,又說吳伯離去,又說帳中無人,如今人就死在自己的寢帳,根本就是賊喊捉賊!」
「放屁!」跪地的汪芒丘山怒道:「誰知道是不是你們同在西土,與周人早有勾結!」
「放肆!戎胥一族為你家吳伯,死了不少子弟,怎可如此污衊戎胥甸!」子羨呵斥道。
無疆也抬起頭瞪著眼道:「正因為死了眾多子弟,戎胥甸或許為了儘早撤兵,才派人殺了我君伯,先前戎胥甸便與我家君伯多有衝突。」
這次子羨倒沒有駁斥,看向商容。
商容回道:「容倒是覺得吳人不大可能刺殺自家君伯,一來沒甚麼好處,就算這般回到吳國,怕也難逃護衛不利的罪責;二來一路上更好下手的機會很多,為甚麼要在此時刺殺?」
他的話讓吳人鬆了口氣,又聽他說道:「但容也覺得戎胥甸撤軍的說法,同樣站不住腳,因為有沒有吳伯的死,戎胥甸都已經執意撤軍了,不是么?」
「不錯,老夫早已下令眾將準備,天明便撤軍,何須在意吳伯。」
子甫道:「聽來聽去,還是如我所說,就是周昌所為,他手下不是有那善輕身的好手么,必然精通刺殺之事,最不濟也可以雇請那些專事刺殺的刺客。」
子羨道:「或許真是周昌一石二鳥之計,令我等內部離心。」
商容心中疑惑,便問道:「若真是周昌所為,難道他不擔心大王子惱羞成怒,下令強攻岐山,原本兩方還有轉圜的餘地。」
說到此處,他無意間瞥了子羨一眼,「但這玄黑匕首該怎麼解釋?難道是刺客特意從戎胥……小君子那裡盜取它來行刺?」
子甫狠狠瞪了商容一眼,暗道他多事:「甚麼轉圜,這就是周昌嫁禍戎胥的離間計謀。大王子,不如讓我貞卜一番如何?」他並沒有聽到周使離開后子羨與商容的對奏。
這時子羨看向了幾乎被眾人遺忘的淳夏,用手一點他道:「你來說說看。」
淳夏淡淡道:「想知道誰是刺客,可以先問問吳伯被殺時,諸位都在哪裡,做甚麼,有沒有旁人證明?有的自然不會是刺客,但沒有的,便有嫌疑。」
「比起貞卜,這等判凶事之法聽上去更有道理。」子羨橫了一眼子甫,若有所思道。
商容也點頭道:「容在殷都也曾見過此類叛凶事的方法,先要查清吳伯究竟何時被刺殺的?這很難,所以退而求其次,是要知道吳伯何時離開的寢帳。」
子羨想了想,覺得有理,便問俯首跪在一邊的眾吳國侍衛。
「昏時吧?」「感覺是四刻左右。」「不,是五刻,汪芒大人是五刻領命離開,不久吳伯也離開,我看過漏刻。」住吳兵們你一眼我一語答著,卻不敢抬頭。
商容留意到破碎的陶壺,「吳伯既然置放了漏刻,倒是簡單了。但我記得吳伯曾說,約見是住時,不知道是也不是?」商容問道。
「回商大人,君伯確實說是住時。」無疆回道。
「差了三刻,那吳伯為何這般早赴約?」商容問道
「會見如此重要,吳伯自然要求個穩妥,商容,你問偏了。」子甫多次被他搶了風頭,不滿道,「昏時五刻到夕時前,有一個半時辰,戎胥各位千夫長、百夫長,哦,還有五少夫人,你等都在甚麼地方?」
「你懷疑我們,我還懷疑你呢?」戎胥季廣不忿道。
「老四,哪那麼多話,讓你回答甚麼你便回答!」戎胥甸呵斥道。
「是了爹,我跟伯承大哥在商討明早拔營退軍事宜,身邊兵卒都可為證,對了,是爹您吩咐的。」
戎胥其餘幾個千夫長、百夫長也紛紛回稟,不是巡營,便是議事,都有兵卒為證,眾人都得到了準備撤軍的將令,自然無人敢安寢。
驪戎氏等人,連帶仲牟兄弟倆,也都表明其間在安寢,有諸多守衛為證,並不怕查驗。
之後,子羨安排了人手,對營中其餘人一一問詢。
……
夕時匆匆過去,接近了天光前最後的黑夜,夙時。
「所有人都查問過了?」回到中軍帳的子羨問道。
「連兵卒都有查問,從莫時一直到此時,所有人的行蹤,至於昏時五刻到夕時這一個半時辰間,只有十餘人有獨處的情形,但也都很短暫,甫以為不足以刺殺吳伯。但也讓他們與汪芒丘山等吳人,還有戎胥甸族中幾位跪候在外面了。」子甫應著,忽然一頓,試探地問道,「不如讓我問問雲君?」
子羨皺了皺眉頭,並未接話,反問同在帳內的戎胥甸:「商容和你手下那個淳夏,可有甚麼呈復么?」
……
吳伯屍身旁,仲牟專心地聽著商容與淳夏說著彼此獲得的訊息。
娘親、大哥還有伯父等人都隨著大王子和阿爺去了中軍帳,吳人也幾乎是被商兵押走。倒是淳師把他留在了這裡。
只聽商容道:「好,我們再對一次來龍去脈,看看是否有所遺漏,先是昏時兩刻,營中兵卒撿到了羊皮箭,交與了吳伯。」
「不,是交給了侍衛長無疆,周人離去后是無疆呈給了吳伯。」淳夏糾正道。
「你說的對,於是吳伯派無疆先行查探會面之地,之後見過大王子面呈了此事。面呈后,帶著汪芒丘山和一眾侍衛返回了寢帳小憩,那時大約是昏時四刻。昏時五刻吩咐汪芒丘山請調商兵去協助無疆,而吳伯則在汪芒丘山走後不久獨自離去。」
他頓了頓,見淳夏並無異議,繼續道:「之後汪芒丘山帶兵到密林與無疆會合……卻未能等到吳伯和邀約之人,於是回來尋找吳伯,這大約是住時兩刻了……當時汪芒丘山親自查看過營帳,吳伯確實已經離開……他和無疆便帶上所有人又前往密林查看……近夕時無功而返……二次回到營中便向戎胥提出全營搜索……剛剛回到吳伯的寢帳,便與聞訊趕來的戎胥伯承和季廣兄弟起了衝突……戎胥伯承摔倒,砸開了帳幔,雙方發現了吳伯的屍體……最後激斗更劇,直到我等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