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水山蹇,鳳鳴岐山(7)
山丘上,仲牟望著戰場,心中擔心,手上不自覺地握緊了腰中的黑匕。這黑匕並非族中之物,甚至無人識得,但卻是四伯這等高手都稱讚的利器。他只要握住這從醒來便隨身的傢伙,便覺心安不少。
驪戎氏也擔憂道:「我聽族裡巫老們說起過,族中記載,周國的車陣似乎叫『軒轅十方』,據說分兩儀、三才、四相、五行、六合、七宿、八卦、九宮、十方,隨意拆合,有無窮變化,對一人可用,對十人、百人、千人都可用,很是厲害,爹與周伯雖熟,怕也沒有親身接陣過,會不會有事?」
倒是伯來目不轉睛地盯著阿爺的一招一式,道:「阿爺無敵,還有大青,能勝。」
眾人關切之間,場上的戎胥甸於三車圍聚的中心,發力揮刀撥開左前而來的刺頸銅矛,嘡地一聲盪開,震得敵將一步趔趄狠狠撞靠扶桿,一雙虎口崩裂,銅矛險些脫飛。
一招雖敗,周將銜接默契,不給戎胥甸第二刀追殺時機,便有銅鉞銅矛先後搶至,一取右耳,一取左肋。戎胥甸回臂揚腕,以刀柄急磕右耳鉞刃,借反震落刀頭,格擋左肋矛尖,再重重掃出,更順勢擊飛射向面門的冷箭。
刀不停,身再轉,刀抵後頸,架開又一把銅戈。
六員周將配合極其嫻熟,有攻有守,有進有避,互為援引,互為救扶,有時甚至於車駕間縱躍換位,人車相協,暗含無窮機巧,令戎胥甸無論何時何處總被兩三道兵刃纏身。
隨著交鋒持續,六將自身血氣勁力,被一種無形之道牽引激發,甚至隱隱相合,力達數鼎,超過了六將自身之力,讓戎胥甸也不敢大意,漸漸使出了罡身的全力。
雙方連續換招,殺招應接不暇,招招索命。一方穿插如蜂,急風驟雨,一方巋然若山,依故從容不迫。
旁人只覺驚心動魄,丘山眾人更是看得一陣揪心。仲牟、伯來兩小面容緊繃。
四伯季廣皺眉道:「我記得這六員周將都是周族中的頂尖高手,可算是周伯的左膀右臂了,六個銅骨境,再加上弟妹說的甚麼軒轅陣,爹這是玩大了,怎麼也該叫伯承大哥一同出戰。」
淳夏道:「少夫人的驪戎部不愧是源自黃帝時的有蟜一族,連「軒轅十方」這等姬族秘傳都有記載。周國這車馬配合,看似雜亂隨心,其實內含章法,更有巫血秘法激發武力。二十年前,鬼戎西北諸部落的十二翟王,凶威赫赫,連戎胥甸也不願輕啟戰端,那時的周伯僅以銅骨境修為,親率族中兄弟組成六合車陣,將諸王敗於車陣下,獻俘於殷商,一戰令天下驚動。這六將雖是後輩,但十幾年來,也已盡得陣法精妙,我西北不知有多少部落高手命喪在這車陣之下。」
「這周昌也是可惡,這麼厲害的車陣不派去征討昆夷,留在城裡做甚。」季廣不忿道。
見兩小君子擔心更甚,淳夏安慰道:「以銅骨境組成的三才車陣對上罡身境還是弱了些,在戎胥甸這等頂尖巫武眼中必能找到破綻。倘若是四車八將的四相陣,甚至五車十將的五行陣,或許才能匹敵。」
「我怎麼覺得爹的形勢有點險。」
「四君子,以夏觀瞧,戎胥甸似乎留有餘力,怕是意不在場內啊。」
此處話音未落,就聽場中始終沉穩的戎胥甸喝道:「若季歷在此,老夫也不得不盡全力,你等小輩差得太遠,弱雞一般。那邊姬昌小子,莫非這就是你的依仗,實在有辱你父君的威名,更有辱軒轅帝神,老夫今日就破了你周國引以為傲的車陣。」
「老賊,休得猖狂。」
「老賊,吃我一矛。」
此起彼伏的呼喝中,雙方又拼了二十餘招,卻攻守易勢,六將紛紛露出不敵之態,左支右絀,狼狽不堪,更不時有人摔落車下。
戎胥甸尋隙撇了眼周陣,見毫無動靜,暗嘆周昌穩重,暫無增援的打算。其實同在西北御戎,他與周伯多次並肩,早已惺惺相惜,作為對方看重的晚輩之首,他也頗為欣賞,「如今商王強令,情勢如此,為了減少我戎胥子弟傷亡,莫怪老夫出手無情。」
他知道不見血不足以逼動周昌,於是心中計較已定。
當下內勁運足,激發罡勁,罡力透徹長刀,竟在刀鋒凝成淡淡的氣刃。
戎胥甸搶出一刀,罡勁十足,劈得一將跌坐,刀勢不斷,將車上居中馭馬的御者順勢削落人頭,鮮血噴射的一瞬,腿點青犀,撞靠車輪。
前沖的車勢一遏,戰車離地翻起,虧得另一側周將以銅鉞尾端的爪形鐏,重重戳在地上,更以雙腳猛蹬異側護欄,才將翻傾之勢堪堪止住,而銅鑄的護欄卻不禁其力而崩斷。
也虧得戰車,為薛族秘法所制,才能禁受如此激烈的衝撞,換做尋常車駕恐怕早已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