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天灰蒙蒙的，像是被一張無形的大網網住，壓抑密不透風，
下了車，溫婼雲把花遞給雲婉，沒有說話。
雲婉穿了一件青灰的旗袍，仿佛依舊是當年初見溫仲庭的模樣。她的眼周發黑，想必一夜未眠，她的麵容平靜，手卻是輕輕地握拳又鬆開。
她一步步向墓園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訴說。
溫婼雲望著麵前緩緩行走的纖瘦，心上有些發堵，她若無其事地說：“媽，您先去，我手機沒拿，過去取一下。”
雲婉回頭，衝她輕輕點頭。
溫婼雲回到車裏，坐了半晌，摸出一根煙點了，慢慢抽起來。
母親一定有很多話想要對那個人講，她還是避一避吧。
腦海恍惚閃過十五年前，她看到溫仲庭摟著那個女人的模樣，她又想到雲婉，全是不甘心。
拿出手機無聊地刷刷朋友圈，微博，平時看起來很好笑的段子，今天怎麽看都沒有笑點，煩躁地又抽了一根煙，下車往裏麵走去。
身後傳來車子開動的聲音，她回頭，一輛黑色的輝騰慢慢停下，沒有人下車。
她掃了一眼，車牌號是wr5y28.
雲婉站在溫仲庭的墓前，看著照片上年輕英俊的容顏，心裏有些泛酸，事先想好要說的話，這個時候都沒了想法。
半晌，她上前，輕輕地顫抖地撫摸著照片上的容顏，眼角含淚。
“我們的女兒這麽多年我也養大了，她很優秀，你放心吧，我也能放心了。”
“我也沒有多少日子了，好不容易把孩子拉扯大，日子過得好些，我不想給她再放壓力。我的病看不好了，她也還有大把的未來，我不想拖累孩子。”
她的聲音低低地，像是在訴說，又像是抱怨，她望著麵前男人的照片，她還恨嗎？
蓄勢彎腰了半晌，身體有些僵硬，她站起身後退了兩步，抹了把淚，盯著照片低低地問：“仲庭，跟我在一起，你，有沒有後悔過？你有沒有愛過我？”
沒有人說話，風吹的捧花簌簌作響，花瓣輕舞。
“那年初夏，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穿著一件很舊的衣服，坐在馬路邊的柳樹下看著夕陽，眼裏好像有光，熠熠生輝，可你渾身上下都散發著孤獨的味道。我的朋友們都笑我看你看直了眼，那個時候我就注意到你了。後來，我打聽到你的工作和你的現狀，我聽說你剛剛失戀，你的工作很差勁，又辛苦又賺不上錢，我總是拜托我的朋友們去幫你。”
她陷入久遠的回憶裏，聲音都縹緲。
“那個時候我很羞澀，不敢直接接觸你，生怕被你看到我看到你就會紅的臉。”
“你還記得嗎，我們結婚的那天晚上，我們躺在潮濕又陰暗的地下室裏，你對我說‘沒有新房，你以後會給我們買最大最漂亮的房子，沒有戒指，你對我說一定會給我買最大最漂亮的鑽戒，沒有家人，以後……你就是我唯一的家人’。”
說到這裏有些哽咽。
“你還說過，沒有婚禮，要補償我一場盛大的婚禮，和一場浪漫的蜜月旅行。房子後來我們有了，戒指你給我錢，我也有了很多，補償婚禮和蜜月早就是我最後的奢望，就連你，也早就沒有了。”
“我二十一歲那年遇見你，義無反顧地跟你在一起後，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你會以那樣決絕的方式離開我。恨嗎？我恨！我好恨呐！”
“你愛過我嗎？”她輕輕問。
溫婼雲去的時候，看見雲婉正跪坐在地上，麵色蒼白，聲音嘶啞地抽泣。
她忙上前，扶住雲婉，讓她靠在自己身上。
溫婼雲恨恨地看了一眼照片上依舊英俊的男人，心裏想：死了這麽多年還在禍害這個女人，真不是個東西！
她哼了一聲啐了一口唾沫，扶著雲婉冷冷地說：“好了沒？”
雲婉點頭，因為太悲慟，不說話都是抽著的。
她扶著一步三回頭的雲婉，往車裏走去。嘴上沒有說話，心裏對躺在冰冷地下的男人怨恨又多了幾分。
溫婼雲扶雲婉上車，躺好，拿出備用的毛毯蓋在她身上，輕聲說：“睡會兒吧！”
雲婉眼睛通紅，聲音依舊抽泣著點頭。
溫婼雲開車走的時候，那輛黑色的輝騰依舊停在原地沒有動，也沒有見有人出來。
等她們走遠，穿著黑色西服帶著墨鏡頭發梳的一絲不苟的司機下車打開後麵的車門，穿著黑色西服的男人下車，看著絕塵而去的車半天沒有動，半晌，他歎了口氣，緩緩走向墓園。
雲婉從墓園回來後精神就很差，整個人昏昏沉沉，還一直發燒。溫婼雲給配了藥，在身邊守著，到後半夜雲婉才慢慢醒來。
她的臉色依舊蒼白，嘴唇幹裂，看到床邊趴著睡得女兒，原本想喝水，也忍著沒有再動。
躺著沒有動的姿勢大概維持了半個小時，溫婼雲就醒了，伸了個懶腰坐起身正準備伸手探探雲婉有沒有退燒，就見雲婉正慈愛地盯著自己，她驚喜地問：“媽媽，您什麽時候醒的？這會兒好些沒？”
雲婉笑著說：“剛才醒，我感覺好多了。”說著要坐起來，溫婼雲扶了她坐起身靠在床頭，遞過去一杯溫水，手伸過去摸了摸，輕鬆地說：“燒退下去了。喝完水把溫度計夾上，我再看看。”說完起身去廚房端來一碗白粥說：“餓了吧，來吃點。”
雲婉接過粥，定定看了溫婼雲一會，準備張口說什麽，又壓住，攪拌了幾下手中的粥慢慢喝了一口誇獎道：“沒做過飯，第一次熬粥還不錯嘛！”
溫婼雲趴在床邊，雙肘支在床上，下巴支在手上笑著說：“看起來簡單，想熬得剛好卻是太難了。米的多少和水的比例，還有火的大小，還真是一個都不能忽略。”
雲婉說：“那是自然。看起來越簡單的事情做起來越難，就連這一碗白米粥，都有不小的學問呢！”
“哈哈，您就將就著吃吧，我慢慢學。我自詡無所不能，今天發現做飯其實也是件挺難的事情，媽，這次您病好了就教我做菜！”
雲婉想了想說：“行，這次病好了，媽媽就教你做！小的時候啊，你最調皮了，什麽不想做，都是我哄著你，每次撒懶讓學什麽都是我拿東西來換，那個時候可沒少買東西哄你！”
溫婼雲嘟嘴：“那都是什麽時候的事了，您還惦記！”
雲婉笑著沒再說話。
吃完飯又量了體溫，確認恢複正常，溫婼雲才張著哈欠去臥室睡覺，確認溫婼雲已經關了門去睡覺，雲婉靠到床邊，輕輕拉開床頭櫃，看到藥都放在原位後，又輕輕合上抽屜，看著窗外明亮的星，躺在床上又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