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鳥和魚17
“倪敏敏回來了。”
??不知道誰喊了一句。
??倪敏敏僵在門口, 腳趾頭發麻。
??從私心裏講, 她是不想進去的, 這種眼神倪敏敏太熟悉了，沈嘉悅以前跟人打架, 她們就是用這種眼神看對方的，巴不得她被外校的人按著，結結實實教訓一頓才好，現在輪到自己, 倪敏敏就有些受不了了。
??“還以為她今天會直接請假回去。”
??“聽說瘋了一樣想撕光榮榜。”
??“別人比她考得好就說是作弊，怎麽不幹脆說前十名全都是作弊。”
??一句接一句的惡言往耳朵裏鑽，倪敏敏唯一慶幸的就是蘇漾這個當事人始終沒開口，她甚至抱著點隱秘的猜測, 會不會、沈嘉悅已經忘了當初打賭的事情，那自己也可以裝作沒有這件事。
??“喂。”
??後背被人用圓珠筆輕輕戳了一下。
??倪敏敏條件反射扭頭。
??“你該不會忘了我們打的那個賭吧？”
??長發披散，看起來更有女神範兒了，但出口的話卻讓她身體猛地僵硬，腦袋也跟著嗡嗡響，活像十多隻蜜蜂在裏麵亂飛。
??用力咬了咬發麻的舌尖，倪敏敏蒼白著小臉開口，“你、你想怎麽樣？”
??換成以前, 這招可能還管用, 畢竟沈嘉悅名聲實在是太差了, 跟誰站一起都像在欺負對方, 但現在, 長相比不過蘇漾，成績比不過，就連人緣都輸給她，再演這麽出戲既滑稽又可笑。
??“不是她想怎麽樣，現在你輸了，要做的就是履行賭約。”
??這句話由陸潯說出來殺傷力更大。
??倪敏敏隻覺得不敢置信，陸潯有多不喜歡管閑事，當了他兩年半同班同學的自己可以說再清楚不過，但偏偏陸潯這次站了出來，還是替沈嘉悅說話。
??旁邊有人小聲嘀咕，“剛才就覺得他們兩個氣氛不太對了，陸潯現在是不是打算把沈女神重新追回來？”
??“陸潯以前不是說喜歡學習好的女生嗎？沈嘉悅現在排名前幾，他應該沒理由再拒絕了吧。”
??“不對，我怎麽感覺是沈嘉悅在拒絕陸潯，你們沒發現嗎？現在都是陸潯視線圍著她打轉了。”
??手指忍不住摳緊桌麵，倪敏敏往常最討厭聽的就是沈嘉悅和陸潯的話題，以前還有學習這一項可以拿來詬病，她能毫不客氣地貶低沈嘉悅，說對方成績差，陸潯壓根不會喜歡，現在連這最後一點優勢都失去了。
??倪敏敏突然感覺，自己跟沈嘉悅之間隔著條長長的無法跨越的鴻溝。
??肩膀多出股下壓的力，強迫她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蘇漾聲音並不大，卻清楚地傳遍整個教室，“不是在說賭約的事情嗎？大家怎麽扯到其他的了。”
??“喔，對對對。”
??話題一下子被扭轉回來。
??“不知道倪敏敏回家要怎麽給父母解釋，從一班轉出去感覺還是挺丟臉的。”
??“也不能算了吧，對比起來，倪敏敏提的條件更過分，幸好沈嘉悅這次贏了。”
??“就是啊，自己沒考好怪得了誰，再說了，倪敏敏常年排前十，比學習，本來就對她更有利，誰知道她這次會考得這麽差。”
??麵前這張臉無疑是好看的。
??有很多人說她長得像韓國女星裴秀晶，但裴秀晶近兩年因為出了整容事故，口眼歪斜，下巴也尖得過分，早已經沒有剛出道時的神顏，這麽一比較，反而是沈嘉悅更好看，畢竟她那張臉是純天然的，沒動過任何刀子，
??貼吧裏倒是有嫉妒心重的說她整容，但暑假的時候還看見沈嘉悅帶著她那群小弟小妹打架，人家哪來功夫整容，真要說變化，頂多卸了個妝，把頭發染回黑色。
??說明什麽？
??說明沈嘉悅本來就長這樣，以前隻不過化著濃妝。
??這也是最讓倪敏敏想不通的地方，換成自己，肯定不會故意遮掩起來，相反，她覺得，這就是陸潯會喜歡的女生的樣子，要不然怎麽新學期一開始陸潯對沈嘉悅的態度就變了。
??她甚至撞見過好幾次兩人走在一起，陸潯看著沈嘉悅的眼神都跟看別的女生不一樣，瞳孔就像在發光。
??“這樣吧，我也不為難你，你跟我說句對不起，這件事就算了。”
??跟離開一班比起來，一句對不起可就太輕鬆了，倪敏敏眼睛亮了亮，剛想問她是不是真的，被陳意打斷，“悅姐，你在說什麽啊，不能這麽便宜放過倪敏敏，你想想她提的條件，她可一點沒留情。”
??“對啊，如果今天是你輸了，倪敏敏肯定也要讓你遵守約定的。”
??倪敏敏想狡辯，但又張不開嘴，畢竟她心裏真是這麽想的。
??“反正隻有一個學期了，待不待在一班也沒多大區別。”
??怎麽可能沒區別？一班配備的都是最好的師資力量，在高考的緊要關頭被轉到別的班級，自己肯定又要往下跌幾名，倪敏敏咬牙，大聲道，“隻要我說對不起就行了嗎？”
??蘇漾點頭，托著腮看她。
??在舌尖打轉了好幾圈，好不容易才擠出來句對不起，倪敏敏隻覺得臉頰滾燙，屈辱感宛若座大山壓在頭上，剛要轉頭，聽見蘇漾開口道，“三遍。”
??臉上是笑著的，語氣卻透出強勢意味。
??她很想反駁，剛才明明沒有說要講三遍的，但哪怕蘇漾已經卸了妝，盯著這雙眼睛，倪敏敏依舊有種本能的畏懼感，腦海裏忍不住回想起她以前打人的時候有多狠，是了，就算沈嘉悅現在打算當個好學生，骨子裏依舊殘留著凶勁兒，怕對方不用說的，直接動手，倪敏敏又乖乖說了兩遍對不起，聲音越來越低，跟蚊子叫一樣。
??彭慧和陳意當然不樂意。
??“什麽呀，聽都聽不清，要重新講吧。”
??“對啊，這樣也太敷衍了，悅姐大發慈悲放過她，還搞得一副自己受了委屈的樣子。”
??“算啦。”蘇漾大度地擺擺手，又說了幾句話，剛好外麵有人找她，等人一出去，倪敏敏聽見其他人議論道。
??“沈嘉悅人真好，倪敏敏那麽針對她都沒生氣。”
??“就是，我還以為她會直接逼著倪敏敏離開一班，長得漂亮，學習又好，家裏還有錢，完全就是現實版的白富美嘛。”
??“敏敏，現在沒事了，沈嘉悅都說了不追究了，她說話向來算數，肯定不會再為難你，下次好好努力，可以再考進前十的。”
??說話的是林夏。
??她這次排在十三，往常一般都是二十名開外徘徊，名次突然上漲這麽多，眼神難掩喜悅。
??放在平時，倪敏敏甩她好幾名，這種安慰的話倒也能聽進去，偏偏自己這次掉到十四，剛好被林夏壓了一頭，更覺得對方在故意炫耀，口不擇言道，“你很了不起嗎？是不是以為超過我一次就能永遠踩到我頭上了？你做夢吧，不可能每次運氣都這麽好的。”
??莫名其妙被懟了一通，林夏整個人都是懵的。
??輸給沈嘉悅心裏麵不高興，這可以理解，但跟自己有什麽關係，難道有規定她不能考得比倪敏敏好嗎？有病吧。
??眼見注意力被吸引過來，倪敏敏幹脆把心裏想的一股腦說了出來，“沈嘉悅都是裝的，她根本不是什麽好人，她就是故意想侮辱我，你們別被她給騙了。”
??眾人簡直要被倪敏敏不要臉的程度氣笑了。
??賭約本來就不平等，兩人起點也不同，按理來說是偏向於倪敏敏的，她心裏麵肯定也清楚，不然不會那麽迫不及待地答應，甚至加了個更惡毒的條件，結果輸了不認賬，沈嘉悅放過她，沒有讓她離開一班，隻是說三句對不起而已，她竟然還覺得是侮辱，這腦回路，簡直清奇得可怕。
??“真要認為是在侮辱你那幹脆轉班啊，又沒人攔著你。”
??“沈嘉悅可比你好多了，她至少不像你這麽兩麵三刀的，背地裏說人壞話好意思嗎？對了林夏，你也別去安慰她了，不光不領情，還得連著你一塊罵，這種朋友拿來幹嘛？趁早劃清界線比較好。”
??倪敏敏氣得直接衝出了教室。
??“她怎麽還在一班？”周梓豪是知道那個賭約的，難免覺得奇怪。
??蘇漾嘴裏叼著根巧克力棒，卡擦卡擦咀嚼完，拍了拍手上的餅幹屑，無辜道，“沒有倪敏敏後麵半年多無聊。”
??算是間接解釋對方的問句。
??周梓豪秒懂，兩人第一次見麵的時候蘇漾就是端著這麽副無害模樣坑人，打起架來絲毫不手軟，可見皮囊底下裹著顆黑色心髒，剛好，他喜歡的也不是什麽天使，比起需要別人保護才可以存活的柔弱小公主，當然還是腹黑女王更有魅力了。
??“寒假有什麽安排嗎？我表哥回來，要不要…”一起出去玩幾個字還沒說出口，對方伸手拿過他手裏開封的餅幹盒，“不要，我對當你表嫂沒興趣。”
??周梓豪：“……”
??我太難了。
??“行了，趕緊回自己班上去吧，小弟弟。”臉頰被用力朝兩邊扯開，拉出一個滑稽弧度，對方似乎是覺得有意思，當麵團子一樣揉來揉去。
??隔壁教室的窗戶口有女生探出頭來，捧著臉尖叫，“也太可愛了吧。”
??周梓豪從小到大都被誇長得可愛，小時候還有點嬰兒肥，家裏來親戚，那張臉總要被重點照顧，這也是為什麽他長大後會變得那麽喜歡鍛煉，身材健壯了肯定就不會再有人說自己可愛。
??事實證明，還是想錯了。
??梨渦，虎牙。
??光是這兩樣就足夠讓他長期占據可愛榜單。
??“張嘴。”熟悉的聲音響起，周梓豪條件反射地聽從，然後就感覺自己牙齒碰到了一個柔軟物體，瞳孔裏那張臉驟然放大，橘子的甜香氣息撲麵而來，本來想用力吸一口，又忍住了。
??隻聽見對方說，“原來真有虎牙。”
??“沈嘉悅。”站在門口的陸潯總算看不下去了，冷冷打斷兩人之間的互動，“班主任讓你去他辦公室。”
??因為知道陸潯之前拒絕過蘇漾，周梓豪對他並沒有多少敵意，紅著臉跟蘇漾告別，“那學姐我就先回去了，有什麽事給我發信息，保證隨叫隨到。”
??舔狗。
??這詞語還是陸潯從貼吧裏看來的。
??不過周梓豪就算是舔狗也得是最高級的那種，畢竟他家世好，長相優，成績也領先很多人，這麽個小少爺突然喜歡上惡名昭著的沈嘉悅，當時學校裏大部分師生都覺得不可思議，但現在，反而是支持他們的占了多數。
??“想不到你也學會騙人了。”
??蘇漾一開始也以為是真的，畢竟陸潯的表情太正經，挑不出半點瑕疵來，然而走著走著就發現不對勁了，她故意換了條路，繞到小樹林，陸潯也沒開口，可見壓根就不存在什麽班主任找自己。
??少年抿了抿唇，沒回答，而是從褲兜裏摸出袋手帕紙，撕開來，抽了一張遞過去。
??他這會腦袋裏回想的還是剛才蘇漾伸手去摸周梓豪虎牙的畫麵，坦白來說，兩個人都是外貌出眾的類型，女孩子清純甜美，男生帥氣陽光，站在一起很登對，就連互動也隻會讓人覺得畫麵唯美，像照相機拍出來，又加了光圈濾鏡修飾。
??陸潯有聽見班裏其他人議論，說他們很配，周梓豪還在沈嘉悅是個差生的時候就已經喜歡上她，比後來那些衝著臉去的男生強一百倍。
??剛開始還能裝作無所謂，因為覺得沈嘉悅應該不會想談戀愛，但每次看到他們站在一起，多說了幾句話，還是忍不住想過去把兩人分開。
??蘇漾沒接，陸潯幹脆自己拉過她手，擦了好幾遍依舊皺著眉頭，“你剛才說，我是渣男，為什麽？”
??哪怕陸潯並不怎麽喜歡上網，也知道渣男是什麽意思，但他想不明白，自己怎麽會跟這兩個字扯上關係，如果是因為倪敏敏，他已經清楚地拒絕過對方，也不存在渣的說法吧，不是隻有說話曖昧不清，故意吊著女生胃口的才叫渣男嗎？
??“有一種類型的男生，他對自己不喜歡的女生可以說出各種惡言，做盡所有殘忍的事情，以前我追著你跑的時候你覺得我很煩，用倪敏敏來當擋箭牌，而現在，你發現我似乎沒有以前那麽惹人嫌了，倪敏敏又成了被放棄掉的那顆棋子，這樣你還覺得自己不夠渣嗎？”
??不——
??不是這樣的。
??喉嚨有些幹澀，陸潯本能地想否認，卻又發不出聲音，畢竟蘇漾說的這些都是事實，他以前的確利用過倪敏敏對自己的喜歡，也確實覺得倪敏敏要比沈嘉悅強一點。
??但那隻是以前，現在不一樣了，倪敏敏變了，沈嘉悅也變了。
??陸潯隻覺得有什麽東西從自己指縫間溜走，讓他下意識想要挽留，手上的力氣也下意識加重，卻被對方掙脫開，走出去幾步突然停住，回頭朝他露出一個挑釁的笑，“忘了告訴你，我下個目標是年級第一。”
??那張臉耀眼而自信。
??與之前打架時散發出的光芒不同，但同樣炙熱。
??陸潯忍不住按了按胸口位置。
??他想，自己好像有些明白喜歡是一種什麽樣的情感了。
??濃烈而洶湧，宛如熱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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