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死人坑
穿過枯葉林，麵前迎來另一方光景，漫天紛飛的火紅的葉，仿佛忽然進入一個神秘的國度。九畹伸出手，抓住一個粗粗的葉柄，手上的紅葉葉脈清晰，燃燒著濃烈的熱情之火。
??“這是什麽樹？”
??“楓樹。”楓星淡淡地開口，她坐在鹿馬上，眼底覆滿火紅，嘴角帶著一抹苦澀的微笑。
??“楓樹，是你名字裏的那個‘楓’嗎？”
??“是。其他植物到秋天都會枝枯葉落，唯有楓樹，會在秋天盛放，繁紅至極。”
??九畹聽著她的話，低頭摸了摸百寶袋，裏麵還放著曲畔的一株枯草，時刻提醒她記得曲畔萬木凋零的景象，提醒她記得她的使命。
??“我不喜歡秋天。”
??“我也不喜歡。”楓星輕聲呢喃了一句，又恢複正常的語氣，對著袁山說道，“前麵有一家楓葉小館，我們就在那兒住下。”
??袁山點了點頭。
??“住下？”賀琅姝眉頭微皺，拉了拉九畹的衣袖，小聲提醒道，“我們身上可沒多少錢了。離十五還有七日，你打算跟著他們多久啊？”
??“城裏說不定還在追捕我們，這裏僻靜無人，應該比較安全。等到十五前夕，我們再回去。”
??“我們剩下的錢，最多隻能住上兩晚。”賀琅姝說完，見九畹看了一眼楓林，正準備開口之時，她又搶斷了九畹的話，提前聲明道，“我可不想再在樹林裏過夜啊！”
??九畹抿了抿嘴，想了一會兒，又和賀琅姝商量道，“向楓星借？”
??“我從來沒有向別人借過錢。”賀琅姝推搡著九畹，“你去。”
??九畹一個踉蹌來到鹿馬的身邊，抬頭望著麵無表情的楓星，諾諾問道，“你能借點錢給我們嗎？”
??“借錢？”楓星仍然是高高在上的睥睨，“我怎知你日後會還？”
??“你想怎樣？”
??“以物換物。你想要銀子，就得給我一樣與它等值之物。”說著，楓星又覷了一眼九畹的腰間，冷冷說道，“我看你的鞭子不錯。”
??“不行。”九畹立即護住腰間的牽星鞭，別過臉去。
??“行行行。”賀琅姝湊了上來，在九畹耳邊嘀咕了一句，“等有了錢我們可以再贖回來。”
??“可這鞭子是容修送我的。”
??“我們是迫於無奈，容大哥會明白的。”
??九畹糾結了半晌，最終熬不過賀琅姝的軟磨硬泡，咬了咬牙，閉眼扯下牽星鞭，扔向楓星。楓星伸手一抓，順手甩了兩下，頗為滿意地點了點頭。
??“鞭子我日後定會贖回來。”
??“隻要你手上有與這鞭子等價之物，便可。”楓星的手拂過牽星鞭把手上的空缺，眼神驀地一沉。
??沒過多久，四人就來到了楓葉小館。楓葉小館裏生意冷冷清清，除了經營的一對姐妹，就是底下端茶送水的小妹。不過店裏麵用的卻都是些上好的家具，實在讓人匪夷所思。
??“那黃花梨木，手感溫潤細膩，紋理清晰，還有淡淡的香味。在木槿城，隻有大戶人家才用得起。”賀琅姝站在院門口，煞有介事地看著九畹，“你說，這不會是一家黑店吧？”
??“我們身上又沒什麽值錢的東西。”
??“可萬一她們殺我們滅口怎麽辦？！”
??“孝冬自小就沒離開過木槿城，他那些故事都是胡編亂造的，你聽的時候不都這麽說嘛？！”九畹一邊說著一邊注意著楓星的一舉一動，她坐在桌前，細細品著茶，褐色的眼眸裏仿佛有什麽東西在窸窣閃動。
??“我那是——”賀琅姝無言反駁，隻忿忿說了一句，“反正你得保護好我。”然後就轉過身去，偷偷拿出千裏傳音和傅北溪聯係。
??接下來幾日，賀琅姝擔心的事情根本沒有發生。楓葉小館風平浪靜，四人仿佛過著與世隔絕的日子。
??袁山每日都會出門給楓星送花。不過袁山生性善良，就連花也相當愛惜，所以總是要隔老遠去不同的地方采花，而每種花都隻采兩三朵。也隻有在這段采花的時期，他才不會寸步不離跟著楓星的身邊，如影隨形。於是，九畹幾乎每日都會陪著袁山一起去采花，借機打探巫族之事。奇怪的是，袁山對於被巫族守衛抓到之前的事情毫無印象，對巫後是，對金商符是，甚至對於他的身世，他也記不真切了。
??“那你還記得什麽？比如說你是怎麽進到石頭城裏來的？我的朋友在迷霧森林困了好久，始終找不到方法進來。”
??袁山看上去仔細地回憶了很久，但最後還是搖了搖頭，一臉愧疚。
??九畹微微一笑，寬慰他道，“沒事。再過兩日就是月圓之日了，等我去了女媧廟會，還是有辦法的。”
??“你要走？”袁山有些驚詫，用手語與她交流。
??“是啊，楓星個性孤僻，我走了，可沒人陪你聊天了。”
??“她是個好人。”袁山目光柔和地望著九畹，“和你一樣。你們都是好人。”
??九畹無奈地擠出一個空泛的笑容。楓星這人絲毫不看重情義二字，隻講究以物換物，她救下袁山絕非出於好意，袁山的身上究竟有什麽她要的東西？
??見九畹呆了好久，袁山在她眼前晃了晃手，引起她的注意後，他又繼續用手語和她交流道，“你在想什麽？”
??九畹搖了搖頭，又問道，“你打算一直跟著楓星嗎？萬一你有家人朋友呢？你這麽長時間沒回去，他們應該會很擔心吧。”
??袁山有些猶疑，卻沒有回答，自顧自往前走著。九畹連忙跟上他，以為他被說動，於是又嘰裏呱啦開始一頓遊說。
??沒過一會兒，袁山腳步忽地一頓，九畹講得正盡興，來不及反應，就啪地撞在他堅實的背上。抬眸看他之時，隻見他側過身子，閉著眼睛，鼻子微蹙，似乎是聞到什麽怪味。
??九畹也吸了一口氣，空氣中果然漂浮著渾濁的腥味，不過很淡、很淡。
??袁山睜開眼，隨手撿起地上的一根樹枝棒，慢慢走向不遠處那片堆滿枯葉的土地。九畹默默地跟著他。
??直到走近，袁山欠身用樹枝棒拂開一點枯葉，隻見幾具觸目驚心的死屍——全身萎縮，幹枯而僵硬，應該是氣血枯竭而死。袁山眉頭一皺，又撥開一些枯葉，依然是一樣的情況。
??這坑裏少說也有百人，身上、臉上皆是汙穢的血漬。沒了枯葉遮掩，一種難以描摹的氣味從死人坑裏散發出來。九畹隻覺得一陣惡心從嗓子眼翻湧而上。她一手捂住嘴唇，轉身跑到遠處的一棵大樹邊，撐著樹幹，生生嘔出一灘穢物。
??袁山卻沒有走，他彎下身子，再次閉上眼睛，腦子裏有一些痛苦的片段閃過，仿佛有一道熾烈的火焰在他的體內燃燒，撕裂他的五髒六腑。他突然覺得饑渴難耐。
??“轟”的一聲，他跪在了地上。
??與此同吃，九畹好不容易止住惡心的感覺，回過頭，卻見袁山抱著頭在地上打滾。她連忙跑了過去，雙指點了一下他的額頭，反複吟誦著淨心咒。一股涼氣自指尖注入，慢慢遊走於袁山的四肢百骸。
??半晌，袁山才恢複了神智。
??“好點了嗎？”
??袁山點了點頭。
??“你剛剛是怎麽了？”
??袁山搖了搖頭。
??“這裏埋了那麽多死人，實在是太奇怪了。”更奇怪的是，那些死屍看上去都是男人。
??袁山若有所思地再次望了一眼死人坑，然後便起身，拉著九畹往回走。
??“我們去哪兒？”九畹眉頭微皺，似乎有些不解。
??袁山指了一下死人坑，又指了一下九畹，擺了擺手，意思是逝者已矣，讓九畹不要摻和這件事情。
??九畹表麵承了他的意，點了點頭，但走出好遠後仍然止不住回頭望了一眼。如此看來，石頭城必然有男人能進來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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