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一章 疼痛
他隻敢略略闔眼淺睡。這兒仍在牙帳城中,很是不安全。萬一生出變數……稍作歇息就得做其它打算。
再次醒來,整個屋子裏安靜到讓人害怕。慕淮心底忽地生出一股沒來由的恐慌,翻身而起,顧不上右肩上的傷痛,“……大小姐?”他努力撕扯嗓音,喚了一聲。
還是死水一般都安靜,沒有一點人聲來應他。
慕淮一顆心如墜冰窟,驀地掀了被子下榻,就在這時,輕巧的腳步聲從左側那間房越走越近,“慕淮?”晏嬌聽到這邊動靜,連忙走到木架子邊上,一雙杏眼定定看著他。
少年身形蒼白,那身剪破了的外衫還套在他身上,露出胸膛大大小小的傷痕,不知是不是晏嬌的錯覺,他眼裏好像有些晶瑩,微微上挑的眼尾泛了紅,看起來無比乖順可憐。
“那麽疼嗎?”目光停在他右肩上,晏嬌輕輕歎息。
小閻王隻是望著她。過了好一會兒,才聲音低啞:“幾時了?”
“已經正午了。”晏嬌倚在木架子上,默然道。她數了數,“你才睡了半個時辰,要是還疼,就再歇一會兒。”
她聲音甜甜軟軟,話裏話外都滿是關切。她越是如此,慕淮就越是發覺自己心底酸澀。
他隻是道:“收拾好東西,我們今日必須出城。”
“今日?”晏嬌麵色白了白,蹙起眉頭,“你這幅樣子,還能走麽?”
慕淮沒有回應,繞過她的話去,“此處也不安全,他們用不了多久就能找過來。”略一沉吟,又道,“昨夜敢夜襲使臣,隻怕不隻是宮變這麽簡單。怕是有西羌和別的部族攪了進來……”
輕嗤一聲,他眼睛裏沒有多少情緒,卻冰冰冷冷,甚至還彎了彎唇角,緩緩笑了出來,“那將軍真是個蠢貨色。”
晏嬌看著他含笑眉眼,覺得身上微微發冷。
原書裏便是這麽描述這人:如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披了一張君子皮囊,昳麗皮相下裝了一顆狠厲的心。
倒真和小閻王相差無二。
“那我們出城之後要去哪兒?”她聽見自己問道。
沉吟半晌,慕淮仰起頭,重新望向她,隻是淡淡道:“先向東行。”
他回得含糊,晏嬌卻不疑有他。這一帶的地形慕淮肯定比她摸得清楚,縱然她把鴻臚寺那些書看完了,也是比不上他在這兒待了小半年的。他知道哪裏安全,也知道怎麽才能最快找到大興朝的駐兵。
就是路上駐兵早被控製了,隻要他們能在大漠裏堅持十幾天。大興使臣被殺一定是轟動朝野的大事,這消息傳到朝堂上,很快就會有大軍過來。
隻要在大漠上,努力活下去。
晏嬌咬了咬下唇,點點頭,沒有猶豫,“好。”
她身上穿的還是粗布衣裳,小閻王卻上身還垮著那件帶血的中衣。晏嬌從格子裏取出一件舊袍子,估摸著衣長他能穿,稍稍拍了灰,被灰塵嗆了幾下,把衣服遞給他。
他昨夜還疼得話都說不了,這會上了藥,要是動胳膊,或許傷口又要裂開。晏嬌凝著眉 ,一言不發地走上前要給他穿衣,誰料慕淮卻輕哼一聲,淡淡道:“姐姐既不願嫁我為妻,這點小事,何須勞煩姐姐。”
“……”都到了這時候了,他還倔什麽倔啊?很能嗎 ?!
懶得和他爭執,晏嬌道:“那隨便你。”她隨手放下衣袍在他身旁,說罷,轉身轉回了外麵的房間。
就聽裏麵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好似過了很久,慕淮才勉強穿好衣物 ,從右間走出來。
晏嬌回過頭正要說話,就見他滿頭是汗,發絲好幾縷都貼在額頭上。
一定是很疼的吧……晏嬌垂下眼,默默挎起包袱。
那包袱裏還有慕淮讓她從屋子裏別的地方翻出來的東西,和幹糧、藥物、水放在一起,也怪沉的。
慕淮頓了一下,道:“把包袱給我。”
這人傷得這麽重,都成半個廢物了,哪還能背包袱。晏嬌很是體諒他:“我來就好。”想了想,又道,“殿下,今天城門口也守衛森嚴,出入城的人都得排隊盤查。到了城門口我來應付,你裝背井離鄉的啞巴就好。”
慕淮沒應她,隻是掃了她一眼,不容分說地抬從手取了她背在肩上的包袱,自己背在左邊。
溫熱的氣息拂了拂她耳邊,有些僵,一言不發地站著。
慕淮沉靜道:“姐姐在外邊可不能再喊我殿下。”
耳邊還是僵的,微微發麻。晏嬌很自然地應了他:“公子?”
……慕淮能被她氣死。
沉了沉臉,他一言不發,背了包袱就走。
晏嬌跟在他後頭 忍不住提醒:“待會到了城門,記得……”小閻王冷冷淡淡的側頭掃她一眼,一句話都沒說。
他好似每一步都走得艱難,步履極慢。晏嬌也隻能緊緊跟在他身邊 ,生怕把他弄丟了。明明是不那麽遠的路,一路上花費的時間卻長,晏嬌索性一邊走,沿路又搜刮了好些攤子,又買了一堆幹糧。
買完東西才發現小閻王已經走到前麵了,又急急忙忙地跟了上去。
倒像是來遊玩,不像個被通緝追捕的……見她又多了個包袱,小閻王沉了沉臉,還是一言不發地取過來,背在左肩。
昨夜風波之後,城門口多了好幾重守衛。將那城門處的長隊看在眼裏,慕淮停了下來,立在那兒稍稍觀察一會兒,抿了抿唇。
他臉上幾乎沒什麽血色,病殃殃的,在日光下,麵色透出紙一樣的白。
晏嬌暗暗打量他,不由想,要是被問到,就說慕淮是個肺癆……隻是這麽想著,她沒敢和他說。
隊伍排得老長。等在城門口的都是回紇百姓,吵吵嚷嚷,幸好兩人穿了回紇衣裳,混在人流裏,乍然一看,也並不十分紮眼。
四周還有不少五大三粗的男人,也不知多久沒換洗過,身上氣味難聞得很。晏嬌擰著眉心挪了挪,偏偏還有人來擠她,還有男人不懷好意地上下打量她,見她不自在,隨意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