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七章 火光
晏嬌正猶豫著，慕淮卻再也等不住，抬手掀了她的被子，沉聲道：“沒時間了。”說罷，攥住她的手腕，將她整個人都帶了出去。
要哪件慌裏慌張地躋上繡鞋，被他扯著往外跑，頭發衣裳都濕亂的，又窘迫又狼狽。
走出房門，晏嬌才發覺事態遠比她想象的嚴重得多。整個驛館已然成了一片火海，火光直直染紅了半邊天，竄得老高——重重火光裏，夾雜著一道又一道呼嘯聲，割裂空氣，厲嘯而來。
晏嬌頓時趔趄了一下——那聲音她聽出來了。
是箭。有人往驛館放了火，還在不停往裏麵射箭 ！
他們這是當真遇刺了。
晏嬌喉嚨發幹，心底一緊，下意識要奔向隔壁的屋子，去把明珠落月喊醒。可她身形才一動，“錚”的一聲，一支箭矢劃破長空而來，卷過側邊淩厲的空氣，直直釘在她身旁的廊柱上。
那隻羽箭上點了火，釘入廊柱，火苗猛地竄了一下，迅速在周圍漫開。
看這模樣，不隻是淬了火，還澆了油 ，對方是存了心要把驛館燒得幹幹淨淨。
幾乎同一時間，耳畔又掠過一道疾風，晏嬌偏頭要躲開，隻聽“叮”的一聲，那隻箭矢瞬時轉了個方向，被慕淮用劍擋了回去。
晏嬌這才看到他手裏執了一把長劍。
劍上還淌著血，他的衣袍上也遍布著血，這些血不知留了有多久，殷紅暗沉，斑駁成塊，泛著令人不適的血腥味。
這些血，也不知是別人的，還是他的。
晏嬌頓時就安靜了。
慕淮下頜繃直，隻是握著她的手腕，幾乎是拖著她往外跑。晏嬌本來就住在最裏麵，在這樣情境下，想逃出去簡直是難以登天。如果慕淮不來，她大概隻能被困在院子裏等死。他是怎麽才能一路殺進來的，晏嬌蹙了蹙眉，不敢想……
淬了火的箭矢如急雨，一陣陣砸進院子裏，越來越凶，越來越急，火勢愈發凶猛，將整個院落重重圍困。
晏嬌一直被慕淮擋在身後。眼看著又一陣箭雨飛過去，她道：“明珠和落月在裏麵……”
慕淮拖著她往外跑，絲毫不停 ，冷聲道：“留給黑騎。”
晏嬌還要說什麽，少年忽然一把摟住她，瞬時將她整個人收入懷裏。
鬆香撲麵而來，她被少年箍得很緊，貼上他的胸口。
晏嬌懵了一瞬，轟的一下，腦子裏都要炸了。她差點喘不過氣來，微微掙了掙，少年卻很快就鬆了手。
晏嬌正要開口，跟他撒氣，忽地，她瞳孔驟縮了下。
就在同一瞬間，一隻冷箭從後麵飛過來，自後而前，直直貫穿少年的右肩。那隻上沒有淬火，但銀光漫漫，看起來像淬了毒。晏嬌怔忪，原先要責怪他的話都堵在喉間，一個字也發不出來。
慕淮恍若未覺，麵無表情，一手執劍，一手摟著她，挨過那些襲擊，找出口突出重圍。
火光衝天。耳邊充斥著慘叫聲，空氣裏都是燒糊味，那灼灼的顏色刺人眼，充斥著人的鼻腔，宣告著最真實、最冰冷、最慘烈的死亡。順著風飄過來的，隱約是趙大人的哀嚎聲。
淒切慘厲 ，在風聲裏嗚嗚咽咽，晏嬌忍不住顫了一下。
慕淮的手貼在她腰後，將她摟得更緊。
晏嬌抬起頭，聲音還是顫抖：“慕淮……”
他輕聲道：“我救不了那麽多。”
便是說話的這一時，他又持劍擋開幾支箭矢，後麵躍起一道黑影，是一個追擊而來的黑衣。慕淮麵色冷了冷，用長劍直接刺入那黑衣人胸口，那人連哀嚎也來不及發出，頓時倒下了。
幹淨利落，沒有一刻停息。慕淮麵色冰冷，繼續護著晏嬌離開。
直到將追兵甩在身後，慕淮帶著晏嬌尋了個偏僻的角落，就在不遠處觀察驛館，視線緊緊盯在那一處。
晏嬌被他的身形擋住，看不到外麵情況如何。四處不那麽急迫，她似乎是才回過神來，擔憂地望著他，“你的傷怎麽樣了？”
收回視線，慕淮抿著唇，一言不發。仍是下頜繃直，抬手把插在他右肩上的箭頭和箭尾一一折斷，扔在地麵。
晏嬌看在眼裏。少年一句話都沒說，也身子僵硬，一定是很疼。慕淮額上出了些汗，深沉喘口氣，停息片刻，垂了眸子，靜靜望著她。
他道：“今夜先找個地方歇一晚上，明日我們想辦法出城。”
-
夜色如墨，驛館走水，那邊火勢衝天，映染了半邊天幕。這動靜把整座牙帳城的百姓都驚醒，一時間到處都陷入混亂之中，城裏亂了陣腳，喧嘩不止，每隔百步就有出動的城中守衛在逡巡搜捕。
四麵楚歌，當真是風吹草動。每走幾步都得慎之又慎，提起警惕。在這樣的慌亂之中，晏嬌不敢鬆懈，隻能緊緊跟著少年。
慕淮之前就來過牙帳，攻進城的時候也對此地城防部署都有了解。晏嬌跟著他，一路上果然沒遇到什麽回紇官兵，就是遇上了，她也被少年好好地護著。又走到一座小院，兩人躲在暗角。
仔細聽了一會兒 ，發覺外麵沒什麽動靜了，慕淮這才鬆口氣，攥著晏嬌手腕，把人拉到前麵。
到了這座院子前，慕淮也沒有推院門，直接躍上院牆，衣袂掠過院牆，悄無聲息地翻下。安安靜靜，靜到沒有一絲聲響。
晏嬌自然做不到和他一樣。慕淮摟住她的腰，將人輕輕抱起，一並翻了過去。
似乎生怕她下一刻就有危險，這人這一夜都沒怎麽鬆手，手帖在她腰間，下了院牆也沒放。晏嬌略有些僵，眉心緊蹙，幸而少年看了她一眼，將她神色收在眼底，這才鬆了手。
晏嬌四處查看。
這個院子很小，到處都積了一層灰，看起來主人已經離開多時，被荒廢了很久。晏嬌覺得這院子應該是慕淮早早備下的，平常沒有人用，也沒有人知道，都是為了應付不時之需，比如眼下。
正這麽打量著，就見慕淮摸出一把匕首，不發出一點聲地挑開門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