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六章 風聲
慕淮卻沒再說話,隻是閉上眼,安安靜靜地養神。晏嬌沒等到回答 徑自掀開簾子往外前後看了一圈。可是一路上根本一絲動靜都沒有,哪來的異常?
街道行人匆匆,小販吆喝,要真說有什麽不正常……大概是剛剛馬車經過了一座花樓?
晏嬌放下車簾,闔了雙眼,麵色愈發冰冷。
鼻尖仍是淡而清冽的鬆香,雖然好聞,卻堵得心口悶悶的,她半邊身子還是僵硬。
這天回到驛館不久,回紇王庭就遣了人來傳消息,說是宮中設宴,誠心邀請大興朝的使臣,以結兩國重歸於好,順便商議講和之事。聽到公主並不出席,也就沒有用得上晏嬌的地方,晏嬌想了想,索性沒有去。
她留在驛館早早用了膳,明珠和落月擔心她這幾日過度勞累,連忙伺候她梳洗。說起來,從西州到回紇的牙帳城,因這一路都是黃沙戈壁,水源匱乏,晏嬌到現在才能好好梳洗一次。
先前一路上一點綠植都望不見,水金貴得很,隻能留著喝的。牙帳城卻是地理位置得天獨厚,引了北麵胭脂山鏡湖的水到城內,才養起了城中草木。
驛丞按她的吩咐好生準備了熱水,廂房裏間的浴池裏滿室氤氳,熱氣蒸騰,晏嬌這才覺得自己活了過來。原先那件外衫灰撲撲的,她嫌髒,連忙讓落月扔了,擦幹身子,又換了一身新的,渾身才覺察到無比的舒暢。
說起來,就是來這之前,晏嬌也沒受過這份罪。來這之後更不用說,衣食起居都有人伺候,都快被養成個廢物,更沒吃過這樣的苦。女孩子確實難以受得住這份艱苦,她這些日子也嫌棄自己髒。
何況被塞外的風沙一吹,就連皮膚也差了不少,用晝夜溫差過大,甚至臉上都開始有微微的皸裂。
才剛洗完頭發,濕乎乎的貼在身後,明珠連忙取了帕子來給她擦拭,一麵心疼道:“小姐這大半個月可受了不少苦。這兒比不得盛京,小姐可得好好養著,待會抹些杏露。”
晏嬌就笑她:“那麽麻煩做什麽?”
兩人正說著話呢,就聽院牆外吵吵嚷嚷,一陣不安分的躁動。
牙帳城的這驛館不大,正好勉強接應大興使團。隻是院落分布得極其緊密,一個挨著一個,隔音自然就差得很。晏嬌住的這一座院子,還是因為鴻臚寺那些大人們照顧著她是一個小娘子,把最偏僻幽靜的單獨一個院子讓給她的。
隻是——雖然廂房在院子最裏麵,外邊的喧嘩聲還是無處可避,全都傳了過來。
晏嬌和明珠無奈地對望了一眼。
看情形,這是趙大人、周大人他們又喝大了,從宮裏赴宴回來,興致高昂,熱血沸騰。文人就沒幾個不愛酒的,喝了酒化為狂徒,滿腹的知識學問就翻騰而出,又是幾人聚在一起,不住地大聲辯駁,高談闊論,誰也不肯先服輸。
無奈地挺樂意一會兒,晏嬌又覺得這些人真好玩,都一把年紀了,還為自己堅持的道義和原則二字,誰也不讓誰。吵了大概半個時辰,或許他們終於吵累了,隔壁傳出稀稀落落的腳步聲。
這是又沒分出勝負,各自先回了院子呢。
外麵終於重新安靜下來,一輪彎月掛在天邊,灑下的光輝幽幽冷冷。
沒有了這些人聲,晏嬌才發覺,這兒的夜又冷又安靜。安靜到和那些黃沙戈壁一樣荒涼 ,連蟲鳴和鳥雀聲都聽不見,好似所有的生靈,一到夜深的時候就虛無了,死了。
靜到沒有活物的冷寂。
晏嬌推開窗子望過去,幽涼的月光散在她臉上,分外安靜。天幕中不見幾點星子,隻有一輪彎月。看起來,明天應該是個不錯的天氣。
這兒沒有暖爐,頭發也還幹不了,她隻能披著一件狐裘,拿了一本書,在燭火下翻閱書冊。
夜色深如古井,燭火幽幽搖曳。四周都過於安靜,讓她沒坐多久就開始犯困,眼皮子沉重得很。這幾日為了趕路,她的確都沒怎麽睡好……就連一雙眼睛下麵,也積了淡淡的青翳。
夜裏實在太冷。落月給床上又添了一床被子,催促她道:“小姐,夜裏,早些歇著吧。”
明日還要去回紇王庭商議割讓城池的事,再這麽下去,她們都擔心自家小姐支撐不了多久。晏嬌也確實困了,立時點點頭。
那被窩裏又暖和又舒服,她鑽進去沒多久就放棄抗爭了,雙眼沉沉闔上睡得香甜。落月仔細放下帷幔,遮擋住自窗外而來的月光,這才和明珠一起,到隔壁的屋子裏去睡。
-
這一覺原本睡得沉,晏嬌卻沒做多久的夢就被驚醒了。
“砰——”的一聲巨響不知從什麽地方傳出來,隨後是狂風大作,夜夜裏凜冽的風裹著院子裏的枝葉,哐哐撞開了門,那兩扇門被吹得吱呀亂響。
風卷入室內,卷起床幔,讓眼前都成了大片大片跳動的光影。晏嬌做了噩夢,登時驚醒翻身坐起,她伸手掀開飄忽的帷幔,倏地驚覺,床前立了一道長長的人影 !
那人身形頎長,一雙漆黑的眸子沉不見底 ,眸心泛著嗜血的光芒。
“什麽人?!”晏嬌被嚇了一跳,胡亂扯過被子裹在胸前,話音落下,忽然意識到,床前站著的人是慕淮。
晏嬌頓時頭皮發麻,瞪著他道:“你發什麽瘋,來這兒做什麽?”
“穿上衣服,和我走。”慕淮麵容繃緊,神色前所未見的凝肅。
幾乎是說這句話的同時 ,外麵的一些古怪的聲音也傳入晏嬌耳中。那聲音像箭矢嗖嗖劃破空氣的聲音,像狂風在院子裏發出怒吼,夾雜著人的腳步聲,似乎還有人在哭。
晏嬌抬眼望去,這才發現——
外麵窗戶上火光衝天,是有人放了把火?
本能地感應到危險,她不敢再出聲,就著窗外滲進來的光,胡亂扯了一件外衫披上。可慕淮還在她麵前,她裏麵還隻穿了小衣,就這麽當著他的麵穿衣服,真是尷尬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