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七章 上元
約莫半個時辰後,十餘個打扮得花枝繚亂的姑娘跟著無方回了營帳。
先前說好了的,眾人便都等著岐王先下手。岐王果然最先挑了個身段玲瓏、麵覆輕紗的紅衣女子,眾兵丁起哄般笑了起來。
那紅衣女子一見岐王,便為這翩翩神仙郎的樣貌怔了一怔,而後柔若無骨地攀附依在他身上。
眾人你知我知地笑,喝過一巡酒後,推說酒醉,各自攬著人回了自己的營帳 。
那紅衣女子花名叫玲瓏,生得媚骨天成,膚色白淨 ,出生在邊城,父母都流亡死了,她自幼落在人牙子手裏,後來被虎背熊腰的人牙子發賣來這肅城。進勾欄的年紀小,養得琴棋書畫無所不精,是青闌院裏最才識過人的女子。
既是念了些書,便心高氣傲,滿心期待有朝一日能得一風儀俊美的郎君,將她於水火之中搭救出來。如今見慕淮白衣白袍,姿容絕佳,整個人風姿靡麗,雖是被買歡的,她心底卻情願至極,滿心歡喜地等著這位郎君吩咐。
她主動湊上前,試圖為慕淮解開衣襟,指尖若有所指地,輕輕勾了一下他下頜,甜膩喚道:“奴來為公子寬衣。”
卻見方才還柔情濃鬱如墨的公子,驀地冷了神色,還未被她觸到,便猝不及防地退了兩步,又拿出一張帕子,將自己方才攬過她腰肢的手擦拭幹淨了,而後將帕子放入木盆清水中,仔仔細細地搓洗。
“……”
玲瓏見他如此,頓覺耳畔被扇了個耳光似的,火辣辣的,牽強一笑,拿出規規矩矩的態度拂了拂身:“公子若是嫌奴髒,奴也可以用別的……”
慕淮鳳眸清冽,看也不看她,口中帶出的字句毫無人情味:“叫。”
“什……什麽?”玲瓏驀然怔住。
就見郎君已洗完帕子,將那帕子隨意晾在木架上,麵無表情地掃了她一眼,目光孤寂清雋,玉瓷的麵微寒,讓玲瓏不知緣何,隻覺寒意從腳底竄上心間,渾身發毛。
她滯了滯,立時當做平日裏在應付恩客,嬌聲吟吟,風韻入骨。
慕淮微微笑著點頭,從木格子裏取出一個布囊,倒出一桌金石,指了指床榻,“自己上去,喊夠一個時辰,這些便都是你的。”
玲瓏驚愕地看著他,雖不知道他為何如此,可第一眼見到他時攀附的心思也隻能全滅了,乖順地躺在榻上,口中發出一聲漫過一聲的洽洽嬌吟。
她喊到一半,卻隱約聽見帳外有窸窸窣窣之聲,發覺有不止一人在外邊聽牆角,不覺停了一停。
慕淮做了個手勢,示意她繼續。
玲瓏麵上紅得如血,心有靈犀地點點頭,貝齒咬上殷紅下唇,愈發浪聲道:“公子……”
慕淮低笑一聲,玉瓷溫潤的麵上神態清和,眉目間如細致勾勒的畫,般般繪出幾分風流蘊藉。玲瓏看得雙目放光。
那嬌聲似真似假,惟妙惟肖,帳外人聽得眼睛發直,唯有守在外邊的應小將軍,一雙漂亮的眼睛沉沉的,少年人俊秀瑰麗的臉繃得冷硬。
帳中,慕淮並未看女子星目迷離之態,隻折身坐在書案前,研了一會墨,執筆往兩張信箋上寫字。
這是他素來就有的毛病,用材料貴重、價值連城的紙,寫永遠不會寄出的信。
滿滿一櫃子,都是他為美人一擲千金的憑證。
一張信紙隻是寫的尋常話,給李梁報喜不報憂,要他切莫惹是生非,好生照顧自己;另一張紙卻是滿心傾慕的肉麻情話,寫自己最近又如何夢到她,夢裏又如何與她親近。
待寫完已是洋洋灑灑好幾頁。上了私印,回頭再看,他又嫌棄那些話過於露骨,生怕嚇著晏嬌,也怕她收到信件煩不勝煩,猶豫再三,將那幾張信箋收進格子,取出又一疊信箋,重新寫過。
他本就不是什麽良善之人,可少女每次對他的疏離都似一根拔不去的刺,是他要祈求她,便隻能藏了那些陰厲心思,生怕嚇著她,作出一副溫潤討人喜的模樣,好生哄著她。
玲瓏當真叫了一個時辰,渾身腰軟腿軟,力竭地爬起來,接過豐厚的賞賜,跟慕淮道謝。
慕淮將信收入信封,用一把匕首,托著燒融的火漆倒在封口,小心封好了,才麵色平淡地掃了她一眼:“明白什麽該說 ,什麽不該說麽?”
玲瓏被他這陰鷙的眼神嚇得眼皮子都抖了抖,跪在地上連連發誓,趔趄地挪出營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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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是上元,宋知玉邀晏嬌去看花燈。
上次晏老夫人亂點鴛鴦,鬧得宋晏兩家都尷尬,這回晏嬌是怎麽也不想去了。不過說起來,她倒察覺到晏凝露和宋知景有那麽點意思,這兩人當時在萬佛寺,以宋知景這樣少言少語的木訥性子,他們兩卻能說那麽久的話。
何況那天上香回來,晏嬌還特意明指暗指的問了晏凝露的意思。
那人往常在她眼裏都是自我任性,胡鬧得很,聽了她的問話,卻羞澀地垂下了頭。雖然沒有明說,這副樣子不是擺明了中意宋知景麽?
想到這,晏嬌便覺得,或許她能成人美事,把晏凝露給帶過去。
果然,一見到宋知景,這人又沉默下來。晏嬌暗暗一笑。
任由他們去逛花燈,晏嬌還是往宋府去。
天色已然暗下來,外麵車馬如雲,熙熙攘攘。晏嬌到底還是愛人間煙火氣,掀開簾子往外看去。
街道兩旁掛起各色燈籠,亮如白晝的光把夜色都襯得暗淡了,她看著看著,就忽然想起到這來第一次,和小閻王一起逛燈市的那一次。也不知小閻王現在怎麽樣了……
等馬車走到宋國公府前邊的街巷,她就又見到了李梁。
剛出年關的時候兩人口頭上吵了架,晏嬌可還記著呢。這會全當沒見到他,獨自下了馬車,就要去宋府。
李梁見自己被忽視,在後麵“哎——”了長長一聲,連忙道:“我的年禮呢?”
“什麽?”晏嬌轉過頭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