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二章 千秋殿（6）
晉王妃說到這兒停了一停，維持笑意轉向衛清宜，聲色溫柔地道。
“衛姑娘特意為太後娘娘萬壽從江南輾轉至盛京，既來了這兒，還不快上前，給太後娘娘磕個頭。”
蘇太後麵色平靜，隻是喜怒不明地垂目望向下首。
晏嬌也將視線投了過去，沒人注意到，她朝衛清宜微微點了點頭。
衛清宜斂眉起身，脊背薄直，恭恭敬敬地朝前至丹陛之下，無不端直地朝蘇太後拜了拜。
“祖父周遊在外，清宜特來代祖父向太後娘娘慶賀，太後娘娘萬壽無疆。”
她在外人麵前都是這副被教養得極好的仕女模樣，姿容綽約，亭亭玉立，又舉止文雅大方，隻是安安靜靜地行禮，都令人有映照四周、光彩溢目之感。
“起身吧。”
蘇太後麵上表情緩和了些，卻隻落下這麽一句，又笑看向了晏嬌。
旁人都能看出太後對晏家大小姐是何態度，那笑嗔著看她的眼神，仿佛在說——
“看看，就這麽被別的小娘子比下去了！”
晏嬌可不在意，反而做出天真模樣，靠著蘇太後的手臂，笑得明豔又嬌憨。
她本就生得靈動，一雙杏眼裏似潭水生出些微漣漪，又做出一副小姑娘情態，更是惹人憐愛。
蘇太後笑吟吟的，輕輕拍了拍她的手。
衛清宜頷首又拜了一拜，偷偷打量了太後一眼，見太後神色並無多大變化，毫無存在感地退了。
晉王妃看到這一切，便發覺自己被太後冷了冷，麵上表情就有些發緊。
她目光落在蘇太後輕拍晏嬌的那隻手上，張了張口，正要說什麽，卻被另一道聲音打斷。
千秋殿的內侍，在殿門外扯起長長的聲調——
“陛下駕到 ！太子殿下駕到 ！岐王殿下駕到 ！”
這是永明帝帶著在京的皇子來拜賀了。
晉王妃默了默，悻悻退了回去，蘇太後便在晏嬌攙扶下站起，起身時還親切地撫了撫她的手。
似打開了開關，有太後娘娘表率，滿殿的女眷們一時都紛紛站起身來。
永明帝與太子、岐王前後相繼，信步走進殿內。
晏嬌入宮說起來也才那麽幾次，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永明帝。
在原書裏，趙王李溯猖狂無匹，又處處與太子作對，後來太子李意行領兵親征柔然和西羌，在帝京的李溯借此時機，帶著私底下操練的兵隊逼宮，一路佛擋殺佛，暢通無阻，永明帝被趙王的叛軍綁了，血跡迤邐，從太極宮拖到了蓬萊殿……
晏嬌隻是想到這些，就無端地打了個寒噤。
她來到這兒最先見到李溯，還覺得那人挺可憐，不至於走上書裏這條路子。可在江陵府這兩年，那人強搶民女、劫掠民財、勾結豪吏、暴行治下……種種事情算起來，到以後，那人也會是不省心的隱患。
晏嬌收了思緒，不動聲色地抬了抬眼。
如今離書裏那會還有幾年，時間線她在理不大清楚。
可永明帝這一年未及五十，還無多少老氣，勉強還算意氣風發，隻眼下有些疲倦的青黑，麵上仍舊是貴氣疏離，入了千秋殿時，麵龐上掛了點刻意做出的微妙親切。
若是平民，也還算個有些特殊意味。
他和太子李意行眉眼間隱約相似，李意行眼中總是蘊藏著意氣風發的桀驁，而永明帝眸底沉邃幽深，含著帝王的野心與上位者的狼環虎飼。
李意行和慕淮分明形似，慕淮神情卻與兩人都不同，謫仙般清流雅致的貴氣。
李意行落後於永明帝身後半步，身著東宮玄色繡金的深衣，金色繡線勾勒出日月星辰、山河雲霧。他與慕淮身量比永明帝高不少，身形玉立，行走時候蕭蕭生風。
李意行步入殿中，目光投向蘇太後處，又在晏嬌身上停頓稍許，目中便隱隱帶了些許柔和的笑意。
晏嬌：？？？
說起來，李意行和她也有兩年未見了。上次見還是在望京山上清宮那兒……
她稍稍一愣，隻些許。便滿懷好意地對他露出一個和善笑意。
下一瞬，便發覺那人旁邊有一道陰側側的視線，直直向她這邊砸來。
小閻王麵上依舊帶著溫和的笑意，可晏嬌總覺得……他臉上黑得能滴出水來。
晏嬌沒心沒肺地笑，捏了捏手。
永明帝已走到丹陛之下，走到蘇太後下首，拱手稱道：“母親萬壽。”
與太子、岐王一並撩袍，屈膝跪在殿中。
蘇太後笑意盈盈，不急不緩地道：“陛下起來吧。”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雖是天家家室內，卻也氣氛融洽和睦。
千秋殿的內侍見機湊了上去，不動聲色地安置好了皇帝和皇子們的坐席。
衛清宜原先拜完了壽，候在一旁，正想借機退下，晉王妃卻順勢牽住她的手，笑道。
“衛姑娘，我瞧著你歡喜極了，先別退下，就在這兒陪我坐一坐，可好？”
昌樂長公主見了永明帝來，又調笑，“陛下真是孝順，外殿的大宴還未散呢，這會就趕著來給母後拜壽了 ！”
昌樂長公主生母乃是先帝妃子，隻是一並喚了太後“母妃。”
永明帝於是道：“昌樂可有一年多未入宮了，今日才得見。母後平日都說宮裏淒清，若是往後有閑暇，昌樂多往宮中走動，多陪母後走走，說說話。”
昌樂長公主掩袖嘻笑：“臣妹早年都是在宮裏陪母後的，母後怕是早就看膩看煩了，倒是見著陛下、皇後、太子和未來的太子妃和和美美地坐在一處。”
“母後最喜歡熱鬧，有你們在一處，她瞧著便舒心了。”
蘇太後看向她，和緩地牽動嘴角，笑了笑。
殿內眾人卻斂了麵色，暗暗看向一旁的蘇皇後，卻見她麵容冷淡，還有微微嘲諷之色。
聽昌樂長公主的意思，太後娘娘在萬壽宴上選太子妃之事，當真不是空穴來風……隻是她口中“未來的太子妃”，又指的是誰？
永明帝這時目光也落在蘇皇後疲憊的臉上，寬聲安慰。
“梓童操勞後宮庶務，應多加休息，切勿熬壞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