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一章 千秋殿（5）
晏嬌莫名就有些說不出話來。
真憔悴啊。
她雖然在江陵也收到過柳朝給她寄過來的小道消息，有次提到皇後娘娘執意要搬到行宮。雖然後來不了了之，可能鬧出這麽大動靜，說明不是和永明帝有關，就是和惠貴妃有關。
或者，和這兩人都有關。
那次在信裏，柳朝隻說最後皇後廢了這個心思，甚至還照常接見各種忍不住來打探消息確認風向的世家女眷們。
能接見人，說明她身子骨還不錯的。
隻是怎麽好端端的，就變成這麽個樣子？
晏嬌跟不上盛京的消息已經太久了，想不出個所以然來，隻能收了心思。
這時蘇太後又笑吟吟地指了另一婦人給她看：“這是晉王妃，平日裏深居簡出的，為人卻是寬厚守矩。”
晏嬌想起顏夫子那天突然跟她說起晉王府，不由偷偷望了那邊一眼，很快又收回目光行了禮。
晉王妃笑得矜持，與她交錯的目光停了停，隻朝她頷首示意。
蘇太後終於說到昌樂長公主，笑意更深，“昌樂可不是什麽好性子的，在宮外住野了，比在宮裏那時候不省心多了。往後你可有見著她的時候，當心別惹惱了她，不然要被記著好幾年的。”
“快快快，且替我敬她一杯。”
剛才的人一一見過，晏嬌都機械地端好行禮的姿勢了，這會太後的話剛說完，呂蟬衣就已經重新端了花茶上來，順勢執了茶壺，替晏嬌斟好一盞。
晏嬌忽地有些愣。
這一位，太後沒讓她見禮？
心裏慌，麵上卻不能崩裂，她笑得人畜無害，應了聲，從呂蟬衣的托盞上舉了杯。
昌樂長公主嘴角僵了僵，麵色訕訕道。
“母後恕罪，兒臣風寒剛好，不可飲酒，這一杯就讓晚兒替我飲了罷。”
姬晚也不推辭，接過宮人呈上的杯盞，與晏嬌遙遙相敬，自然而然地掩袖將那杯酒一飲而盡，而後唇角微彎，朝晏嬌和善地笑起。
晏嬌也不扭捏地飲了，太後這邊是被她吩咐換的花茶，她嘴裏一時都是清甜的味道。
蘇太後自是不領會小娘子們之間的眼波流轉，她又一一為晏嬌點了好些婦人，才點到下首那些世家千金。
“這些小娘子和你差不離的年紀，我記不過來，隻怕你比我還要熟悉。都是些未出閣，正當最好時候的小姑娘，如流水般，以後不知要散到何處。也不知往後誰才能留在誰身邊了。”
這句話說得彎彎繞繞，眾人卻都不自禁地斂神靜氣，一時沉下心聽太後發話。
蘇太後麵上帶了笑，望著晏嬌。
這是要等她的回應。
晏嬌會意，嬉皮笑臉的模樣，挨著蘇太後的手輕聲道：“太後娘娘放心，我們都是盛京出生的，就是往後不在一處了，也能彼此間多走動走動，相互幫襯。”
這話說得正中蘇太後下懷，又言辭鑿鑿，煞有其事，蘇皇後眼中的冷意幾乎要凝結成霜。
昌樂長公主輕嗤了聲，偏過了頭。
惠貴妃眼中亦有意味不明的笑意，隻是笑看向晏凝霜。
眾人麵色各異，輪到蘇太後這兒，卻滿意地點了點頭，露出一個讚許的笑容，摸了摸晏嬌發頂。
晉王妃這時忽然提了一句，“太後娘娘，臣妾來時聽人說起，長州衛氏那小娘子也入了京，怎的今日不見她？”
蘇太後不鹹不淡地“咦”了聲，微微詫異，“真是古怪了，最近過問我的人可多，連你這不問世事的性子，也牽掛起這些事來。”
她隻是信口說了一句。
晉王妃卻倏地垂下頭，赧然道：“臣妾也隻是好奇。”
“聽聞那小娘子是長州衛氏，衛氏可就隻有那一家，若是她應其祖父的意思來為太後娘娘祝壽，不正說明太後娘娘往日對先生的苦心沒有白費，亦說明太後娘娘深得民心……”
這番話哄得蘇太後開顏，她垂目吩咐下去，“遣人去瞧一瞧，請這位衛氏小娘子到這兒來，讓晉王妃見見是什麽妙人。”
晏嬌霍的目光炯炯，就抬起頭來。
長州？衛氏？難不成是……她胡亂想著，便察覺晉王妃的目光從她身上一晃而過。
晏嬌忽地又回憶起顏夫子給她入晉王府的提議。不知是不是她錯覺，她總覺得晉王妃目光猶如針氈，總有意無意盯著她，讓她渾身不自在。
她和顏雲私底下到底說了什麽？
太後對她好，晉王妃又緊張什麽？
千秋殿裏各世家女眷們坐了滿座，但蘇太後一直端坐在上首台上，也沒傳兩個人上前。受召之人無幾，是以突然被點到傳喚的人便格外引人注目。
眾人一時都暗暗關注著這位神秘的衛氏女，晏嬌也起了好奇心，一並悄悄往內侍去的那邊看。
衛氏女是一個人來的。宮人引著她緩緩上前，直走到階前，才停了下來，恭敬地拂身行禮。
她著了一襲天水色衣裳，氣質清絕，隻站在那兒，便令人生出清靈之意，十分奪人眼目。
眾人都在心底暗歎，晏嬌卻愣住，幾乎想一拍大腿跳起來了。
好家夥，這不就是我那個異父異母的好姐妹嗎 ！
她擠眉弄眼到快要眼皮抽搐，衛清宜終於掃了眼她的神情，辨認出她眉眼間想傳達的意思——姐妹，是我 ！
衛清宜彎了彎唇，麵上無瀾。
蘇太後見她這副溫和模樣，滿意點頭，笑著吩咐人給她看座。
晏嬌坐在蘇太後手邊，等衛清宜落座在晉王妃身邊，兩人彼此你知我知地眨眨眼。
隻恨在這樣的場合，連說話都不能的，不然她恨不能和衛清宜抱上一回。
晉王妃好似頗有興致，往前傾了傾身子，打量了衛清宜一番，問：“這就是雲川先生的孫女？果然不是一般的人兒 ！”
她這話來得突然，衛清宜有些難堪地笑了笑，隨和地應道：“回王妃的話，民女不過是尋常小娘子罷了。”
“衛姑娘何必妄自菲薄。”晉王妃笑道，“雲川先生的名號當今有誰不曉的？祖父是當世大儒，姑娘也生得這般端秀，便是太後娘娘見了也歡喜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