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五章 畏他
晏嬌稍稍一簇眉,發覺自己很難發出聲音,恨極了自己這不爭氣的小身板。
“小姐別急,別急……”明珠又給她灌了口水,總算讓她有了些複蘇的跡象。
晏嬌幹巴巴地道:“你去把慕淮喊來……不,你去告訴慕淮,之前那武安通用來裝藥丸的皮革袋子上,寫了西域的番文……應該是西羌文,那東西是西域過來的,絕對不是尋常能見到的。”
她神誌還像冰火交加似的,又冷又熱,人也不大清醒,口中發出的聲音都是氣音。
她夢裏才想起那皮袋子,和姨母林氏讓她學的番文重合起來,一時被驚醒了,就為了給明珠提醒這麽一句話。
“終於說完了,累死我了……”晏嬌眼前又開始打轉,眸光暗了下來。
明珠聽得稀裏糊塗地撓撓頭,眼見自家小姐又要倒下去,連忙伸手前去攙扶。
“小姐,小姐 !”
晏嬌眼前一陣眩暈,閉了閉眼,又在她懷裏陷入昏睡了。
嗐……
明珠默默地歎了一口氣,垂頭喪氣地看著自己眼前的少女,思來想去,還是先把自家小姐好生塞進了被子裏,見晏嬌沉沉閉上了眼,一動也不動的,這才下定決心似的,出去找人。
莊子上沒有那些大門大戶的規矩,農戶為貴人們騰出的幾間房裏,離晏嬌這兒最近的就是晏旭的房間。
可府衙那邊事務繁雜,晏旭身為一府長史,能來莊子這邊已是抽空,今日他抽不開身,一個起早便去了城裏處理瑣事。
明珠在門外踱了幾步,慕淮也不見蹤影。
宇文徹正從囚室回來,剛好路過這邊,見明珠惴惴不安地在晏旭房前晃,出聲喊住了她。
“明珠姑娘,晏大人一早進城去了,慕郎君正在囚室審問武安通。姑娘有何要緊的事?”
明珠才停了下來,拂身道:“我家小姐剛才讓我過來,給慕……郎君帶一句話。”
“大小姐醒了?”宇文徹驚喜地道。
明珠估摸著這人和自家小姐也不熟……古怪地看他一眼,點了點頭。
宇文徹道:“明珠姑娘跟我來吧。”
明珠被他帶到那一排囚室門口。
就是站在門外,也能聞見裏邊的血腥之氣,明珠忍不住抬袖掩了掩口鼻,就聽旁邊一道聲音傳來,“這裏頭關的都是前兩日傷了小應將軍的人。”
明珠循聲偏過頭,說話的那年輕男人守在囚室一邊,正是十幾日前事發那晚,讓她上馬的辛卓。
她皺著眉點了點頭。
知她害怕,宇文徹也不勉強,讓她站在了門外,朝裏麵道:“公子,大小姐身邊的明珠姑娘有話要傳。”
門後無聲無息,隻是“吱呀”一聲,很快響起,慕淮著了身淡青衣袍,麵上無瀾,平靜地走了出來。
他身上一塵不染似的,一點血跡都未沾染上,可隨著他開門的動作,一股子更加清晰的血氣撲鼻而來。
門扉隻開了小半,明珠忍不住瞥了一眼,沒見到腦中想象的血肉模糊場景,可這濃濃血氣還是讓她僵住,脊背被冷風一灌,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慕淮接過一旁黑衣侍衛遞來的帕子拭了手:“何事?”
聲音清如鬆上白雪,仿佛他並不是從那樣血腥的地方剛出來似的。
明珠不敢看他,低頭語速極快地說道:“小姐剛剛醒了,讓我來給公子帶一句話。”
“小姐說,韓大夫找到的那裝香料的皮革袋子上,有西域的番文,”她頓了頓,自己也聽得稀裏糊塗,照本宣科地將晏嬌的話備背了下來,“小姐說,那些番文好像是西羌的……”
她斷斷續續地複述完,生怕不能轉達自家小姐的意思,正思來想去,卻聽慕淮道。
“我知道了。”慕淮手上動作停了,淡道,“她如今還醒著?”
明珠搖頭,“小姐說完就又睡下了。”
慕淮點頭,召了宇文徹:“既然如此,你先回去好生照顧她,若是她醒了,再來傳我。”
明珠覺得眼前這人和兩年前那殘廢可是大變樣了,也不知他都在囚室做出了什麽事來,心裏隱約害怕他,隻暗暗打量他一眼,便被宇文徹送回了屋。
晏嬌在錦被裏裹得像粽子。
明珠給她又敷了一遍溫熱的水 到了外間去看爐子上渨著的藥,端了藥湯進來,坐到了床邊,犯愁地道,“小姐,該起來喝藥了。”
她歎了一聲,將晏嬌頭上那帕子拿下來,隨手探了下,發覺她額頭上燙得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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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匆匆忙忙地去稟報:“勞煩將軍說一聲,我家小姐剛才又燒起來了,也不知是怎麽回事,明明藥都服下了……”
她心頭急切,話剛說到一半,便見慕淮丟下還未審問完的武安通,徑直推門出來。
明珠眼中一熱,行了個禮,跪在地上:“小姐,小姐她……”
晏旭不在莊子上,應照離又有傷在身不便行動,明珠生出窮途末路之感,隻能到這來找他。
慕淮望了她一眼,喚來宇文徹:“先看著武安通。”
扔下這一句,他不管不顧地,大步流星往晏嬌院子裏去。明珠跟了上去,小跑著才能追上他。
“公子,公子?要不末將來審,總不能放著他不問,哎——”宇文徹在後頭喚了兩聲, 鬱悶地歎了口氣。
他問在一旁候著的辛卓:“慕郎君對你家小姐,向來都是如此麽?”
辛卓看了看他,搖頭道:“聽府裏的老人說慕郎君先前是在盛京府上住著的。”
“可我一個外院府兵,哪知道內院的事兒,也沒見過慕郎君一麵……”他說著說著,聲音就低了下去。
下人私自議論主子,還詆毀小姐名聲,那是要重罰的。
宇文徹在軍中呆慣了,不知他府裏這些繁瑣的規矩。
也沒再問他,隻是望著慕淮背影消失的方向,沉沉歎息了聲。
在朔州心狠手辣的慕郎君。和在晏大小姐麵前溫柔入微的慕公子。
哪個才是真實的他?-
明珠急得快哭了,又因莫名地畏懼著慕淮,隻敢躡手躡腳地擦了把淚,默默地去換了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