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 病去如抽絲
“奴婢心裏有冤，想見到小姐了，一一告訴小姐。”明月紅透了雙眼。
“喜不自勝。”晏旭重複了她說的這幾個字，道，“你當真是喜不自勝，才跟著明珠到這兒來的？”
一麵說著，還是一動不動地盯著她。
明月慢慢流下淚來。
晏旭麵色平和，眸深如潭：“你仔細想想，那日事發遇上的那些刺客，都是誰帶來的？前兩日小應在江陵府一接到密信便往淮陰郡而去，刺客又剛好在途中設伏，他們又是怎麽知道嬌嬌的行蹤？”
明月張了張口，正欲言，卻被晏旭打斷。
“茲事體大，小應將軍因此事受了傷，嬌嬌因此事受驚染了風寒，你不妨想清楚了再說。”
時間一息一息地過去，靜默到凝固的室內，隻有明月的抽噎聲。
過了良久，她哽咽著抬起頭。
“老爺，奴婢是真的不知道……奴婢笨手笨腳，在府裏都是聽小姐和明珠姐姐的吩咐，連自己的主意也拿不下的……小姐，小姐對我很好……”
她一麵說著，哽咽聲越來越重，緩緩垂下頭去，到最後流淚不止，聽著竟像是悔恨交加，順不過氣來。
“奴婢……是奴婢愚蠢，沒有察出不對，奴婢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何事……”
到最後說不下去，淚水淌了滿臉。
晏旭等她哭夠了，還是望著她：“我不明白，嬌嬌在府上也未曾虧待了你，你為什麽要如此背叛她，她同你無冤無仇，你又為什麽要害她？你為做這背主之奴，連性命都可以不要了？”
明月哭腔越來越重，抽抽噎噎地抬起頭。
她囁嚅：“老爺，奴婢自小伺候大小姐，一直跟著大小姐的，奴婢對大小姐忠心不二，無論如何也做不出背叛大小姐的事，老爺明察啊 ！”
“事發那日，小應大人收到一封家書，是他二舅寫來的，”她哭哭啼啼地道，“大小姐當時說那封家書出了問題，應郎君卻說看不出有何不對……”
淚水又斷斷續續地落了下來，她說不下去了，卻還是固執地重複著自己沒有叛主。
晏旭看著她，道：“我明白了。”
明月將頭埋在胸前，無聲無息地落淚，也不再辯解了。
“老爺若是明察……奴婢想見小姐一麵，讓小姐聽奴婢解釋。”
“嬌嬌她昏過去了。”晏旭道。
明月咬住唇舌，淚水毫無提防地流得更凶。
晏旭轉身欲走，忽地想起什麽，倏然回頭。
“小應和我說，前一次事發之前，他和嬌嬌在外頭，看見了你和莊子以外的人說話。這次臨行之前，宇文將軍的下屬也見到你曾出府來曆不明的人說話。”
明月倏地抬起頭，一雙眼睜得通紅。
晏旭冷如冰霜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襯得她愈發狼狽。
明月雙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些什麽，到底是堵在喉嚨裏，全都吞了下去。
晏旭漠然地看她一眼：“若我沒記錯，你家中母親和兄長都才脫奴籍不久，你母親的身契，如今還在老夫人手上。你該是個會權衡利弊的伶俐之人，是非曲直，好生想想。”
說完，他冷然拂袖，走出房門。
“吱呀”一聲，門再次被關上，室內又陷入一片昏暗。
門扉上響起鎖扣轉動和摩擦的聲響，是有侍衛過來，將鎖鏈重新掛上。隻過了不久，四處又化為落針可聞的安靜。
屋外鬥轉星移，幽暗的日光化為月光，慘慘淡淡地從高牆的孔隙鑽進來。
明月雙目失神，愣怔地睜著眼望著這片伸手不可見的黑暗，像失去全身力氣，破敗地伏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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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不知去向，明珠又不敢隨便用那些農戶找來的丫鬟仆婦。
自家小姐病這一場，她凡事都隻能親力親為，那些平日裏在府上可以使喚其他小丫鬟做的瑣事，就都落到了她一人頭上。
爐子上的藥熬了一個多時辰，估算著韓大夫吩咐的時間差不多了，她取了塊帕子，隔著帕子將那藥壇子端下，過濾幹淨藥渣，將藥湯都倒進瓷碗，將藥碗端到自家小姐房裏。
看了看藥碗，又看了看自家小姐，不免憂愁起來。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
晏嬌這兩日便是醒了，也是半夢半醒的，連眼睛都睜不開。
明珠抽去晏嬌敷著的那方帕子，探了探額頭。麵色蒼白，還是熱的。
她不忍心喊醒小姐吃藥，卻又急得不行。
正煎熬著，卻隱約聽見幾聲模糊不清的嘟囔聲。
明珠立時瞧過去，便見少女微微睜了睜眼，不大明亮的光線下，她長睫上落了一層冷色，細細顫抖了幾下。
“小姐？”明珠握住她的手，驚喜得幾乎要哭出來。
晏嬌眼前都是斑斕的色塊，明珠的聲音落在耳邊，也隔了層霧一般，模模糊糊的。
她眼神有些茫然，費力反攥住明珠握著她的那隻手，止住明珠哭著去端藥碗的動作。
明珠抽抽搭搭地回過頭，見晏嬌似乎笑了笑，想說什麽。
她急切道：“小姐別說話 ！發熱了要壞嗓子的 ！”
“小姐要不要喝水，我去給小姐端水，先喝點水再吃藥？小姐病了這兩天了，也沒怎麽喝過水，奴婢可擔心死了，嗚嗚嗚……”
晏嬌聽得迷迷糊糊的，小丫頭今天的話可真多……她下意識地皺了眉。
抓住明珠的手不肯放，聽著她絮絮叨叨，點點頭，又搖搖頭。
明珠抹了把淚，打了個哭嗝，看不懂她的意思。
她隨手抓了件狐狸毛的大氅，搭在晏嬌身上。
這件好像是慕淮留下的。
晏嬌閉了閉眼，“唔嗯”了聲。
明珠到底褪開晏嬌抓住她的那隻手，好生給她蓋了被子，又讓人盛了溫水，用小勺子喂給她一些。
水在喉間潤開，將連日來的幹燥和嘶啞都舒緩了些，晏嬌動了動唇，總算能發出聲來。
隻是一急，又被嗆了下，晏嬌咳了幾下，為自己不爭氣的嗓子翻了個白眼。
明珠的手輕輕拍在她背上， 為她順氣：“小姐別急，再喝點水，慢慢說，我在這兒聽著呢，小姐想說什麽，都告訴我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