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一章 烈酒
“我如今病也好了些,正好你們在,你們可得試試這味道。 ”
晏嬌離他近,一股濃烈的酒味嗆鼻而來,她不由蹙起了眉。
薑衡扯起嘴角:“你這府上寶貝的東西可多著,難得肯拿出一壇好酒來招待我們 。”
慕淮垂眸看了一眼,淡淡道:“嗯,藏了好幾年的,確實是好酒。”
“不說這些。”沈言槐給幾人各自滿了一杯,“慕郎君和晏姑娘耽誤了這麽久,可得多罰兩杯。晏大小姐是女兒家,少喝幾杯也成,在下不為難女子的。”
“不如慕郎君多替美人喝幾杯,如何?”
話裏話外,默認她是慕淮的從屬,還是有慕淮,才不為難她。
晏嬌又覺好笑,因剛才的不悅還在生小閻王悶氣,正要伸手接過酒杯一飲而盡,卻被慕淮先行一步,製止了她。
“放心,這酒便是飲一杯也無事。莫非還怕我放什麽不該有的東西不成?”
沈言槐打趣道:“你這樣的人物,我也不敢拿不入流的貨色來搪塞你。”
桃林中旁側幾個低案邊,眾人說笑聲起,已有人滿身醉意,搖搖晃晃地被下人侍女攙著,往馬車而去。
燈火交織成模糊畫麵,有幾片桃花瓣落在慕淮肩頭,晏嬌坐在他身邊,看他奪過自己麵前的酒杯,喜怒不明地給自己灌了酒。
一口烈酒灌下去,他又繼續自行滿上,一杯接著一杯,將那壺酒飲得見了底,才停了下來。
晏嬌怔怔地看著他,有些摸不著頭腦。
他麵上還是溫潤爾雅,但這動作,卻讓晏嬌覺著他氣得厲害。
晏嬌歎了聲,該氣的人難道不是她麽?
小閻王認識她之後,如今不是睚眥必報又冷漠苛責的性子,至少麵上不是這樣。
他如今在旁人麵前總是溫和不失風度,卻疏淡而高高在上的,今天還是晏嬌少數見到他動怒的時候。
至少在她麵前,他就是發了脾氣,也隻是將一張清雋的麵容冷下來,笑意陰惻,沉默不言,不表露心緒的模樣。
他是真生氣了,晏嬌偷偷打量他,未免有些不服。
還在眾人麵前,總不好直接問他生的哪門子氣,晏嬌隻好靜觀沈言槐和薑衡的反應。
偏偏薑衡喝上頭了,醺醺著臉,暈頭暈腦,也沒把他師弟沉斂的麵色看在眼裏。
侍女們勸阻沈言槐未要多飲酒,於身子不利。
沈言槐於是轉向慕淮,打趣道:“溫香軟玉在懷,慕郎君這般人物也會心疼著美人了。既如此,我這個東道主便再敬你們一杯。”
旁邊幾個低案邊的人也起了哄,觥籌交錯,說笑聲不絕於耳,一團和睦之氣。
晏嬌興致缺缺,唯一的耐心都用在看慕淮和沈言槐較勁似的,一個灌酒,一個勸酒,一杯接著一杯,她索性自己挑了葡萄吃。
三人又喝了一巡酒,沈言槐珍藏的那幾壇酒很快都被飲完。
薑衡醉得不成樣子,伏倒在案上,眼皮沉重如鉛,似是昏睡過去。桃林中眾人也早都不成樣子,見了這一桌的景象,也隻是哄笑一陣,有不知誰府上的侍女抱了琵琶過來,暗香酒氣,笑語盈盈,醉生夢死。
琵琶晏嬌也是聽不懂的,她忙著自己清理葡萄皮,便覺得自己有些被慣壞了。
來到這之後,到哪不是帶著好幾個丫鬟,為她瞻前顧後,如今要她自己撥葡萄都覺得累得慌。
烈酒穿腸,慕淮神色有幾分悵然。
看著她也不出聲,見少女磨磨蹭蹭半晌還清理不好,才取來帕子,垂眸看了看她,抓過她的手,為她小心擦拭。他目光低下去,隻落在晏嬌方才被他用力握緊,已有了細細紅痕的腕間。
“聽聞大小姐與曹公子見麵不多?大小姐比我所知聰慧不少。”
晏嬌掙了掙,他沒放手,索性由著他了,她幾乎是賭氣地道:“一聽就不是什麽好話。”
慕淮不駁她,動作輕柔地替她將手上指間都擦拭幹淨,帶了點笑意抬起臉。
他麵上陰沉之氣全無,望著她有溫柔而殘忍的情意,語聲緩和:“就是見麵不多,也能記得如此清楚。”
這話聽起來酸極了,晏嬌睜大了眼,他生氣就為這?
她心底一陣失語,想也不想道:“你瘋了?好歹是雲川先生弟子,怎麽……”怎麽這麽無理,這麽愛計較,這麽陰陽怪氣的。
慕淮拉住她的手,落下輕吻:“嬌嬌,我也隻對你瘋。”
這般麵無表情的樣子又讓晏嬌微微心悸,她隻好解釋:“曹先生這一年來都幫著我賑濟災民,開書院,他的子女我自然都見過。”
慕淮望著她的眼:“嗯,我知道。”
“若真是如此便好。”
晏嬌鬆開他的手,他扔掉帕子,偏過臉不出聲了。
他自知卑劣,不是個心氣高的,這般不吱聲,是還奢求等著她也能哄他一回。
晏嬌覺出了他的意思,隻覺小閻王別扭得很。
可她自己的氣還未發完呢。
又有婢女過來給慕淮上酒,酒香自然被晏嬌聞到。這次的香味不那麽烈了,聞著像桃花,晏嬌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
她躡手躡腳的動作被慕淮看在眼裏,慕淮終是先敗下來,唇角抿了抿,眉眼溫潤起來:“嬌嬌,要嚐一口?”
說完便徑自給晏嬌滿了一杯,妥帖地擺在她身前。
果然沒那麽猛烈。
晏嬌淺酌幾口,支著耳朵聽眾人各種說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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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入夜。
“你真要放她回去?”
沈言槐在琴弦上撥弄兩聲,讓人在案上煮了茶,給慕淮滿上後,饒有興味地問他,“你不是真心喜歡她麽?現在就把人留下,豈不是正好順了心意?”
他笑,“既抱得美人歸,又得了晏氏這一臂之力。”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
沈言槐也說不準慕淮以後會如何,他如今對晏嬌死心塌地,非她不可的模樣,可有朝一日若是反目成仇,自然也會恨得比別人深。
更何況晏旭辭官之後,內閣首輔之位還未有人替補,隻怕他從江陵府回去,那位子還是給他空著的。
能得晏大小姐青眼的郎君,除了那長寧侯世子,還未聽過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