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 千依百順
“奴婢什麽都不要……”黃衣女子頓了一頓,抬頭定定望向上首那男人,披風自遮罩的頭頂滑落,露出一張白淨的臉來。
“奴婢隻要那貨色離公子遠一些。”
茯苓麵上含著淺笑,說出的話卻近瘋近癡,“奴婢隻想不顧一切,留在公子身邊。”
“即便奴婢隻能為侍妾,也要讓公子知道,奴婢才是唯一一個陪著他的人。”
上首那黑衣男人垂眸看了她一眼,道:“你倒算是有點腦子的人。”
來這供出晏家大小姐,卻給自家公子留著一線,不透露郡王府上來人身份。既要借刀殺人,又不肯見自家公子牽連進是非裏,這算盤打得不錯。
隻是她家公子日後處境會如何,可就不好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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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陰郡王不過是依托了早年推恩才到這地方來,沈言槐又一直體弱多病,也就在這江陵和江北一帶還會被人提起了。
也無怪他自尋盟友,這些年以訪醫的名義他也結識了不少人,慕淮便是那意料之外的一個。
先不說他一見到慕淮容貌,便起了疑心,又因他在短短一年內代理朔州,對他的來曆起了興趣。派人打聽之後,又得知他是雲川先生從盛京選來的弟子。甚至順著線索,查到他當年秋闈不順,而那一年晏輔也剛好暗中調查過秋闈之事。
種種線索織成密網,沈言槐不信這是巧合。
他選了慕淮作盟友,不如說,他在心底已有了有朝一日依附慕淮的打算,他這個淮陰郡王世子,不過是挑了個追隨之人。
沈言槐慢條斯理地將信折好收入信封,又以火漆印上。
他用的是慕淮的章,火漆上有朔州獨有的徽記。
慕淮囑托他給江陵府城的晏長史捎一封信,告知晏嬌去向。
沈言槐將信給了親信,眼看著那親信趁夜色走出院子,一路朝郡王府外去。
燭火搖晃,如人心緒,無風也動。
“真是沒想到,他竟是那樣有意思的人。”
早在朔州,沈言槐就聽薑衡調侃,說是慕郎君有個愛而不得的小娘子。
如今才見到,慕淮卻是完全狠不下心對晏大小姐,幾乎什麽都依了,這幾日也時時守著,寸步不離的。
沈言槐原以為慕淮那樣的人,該是狠戾陰鷙,便是有看上的人,早該使手段將人困住了,沒想到他被那晏家小娘子吃得死死的。
他這已不是看得上的程度了,沈言槐還是第一次見到在外人麵前冷心冷麵的慕郎君,對一個女子……千依百順。沈言槐有些惆悵地歎了口氣,將目光淡淡地收回。
書房有人推門而入,慕淮一身白衣,外罩一件淺碧大袖衫,衣袍間落了幽涼月色,邁入書房時,還帶了隱隱清寒之氣。
他徑自關上門:“也給汴州那邊寄個信吧。”慕淮轉身,眸色幽暗。
“汴州也該清一清了,那些雜碎,看著礙眼。”雖麵色不善,他卻說得聲色溫和,仿佛在說什麽再尋常不過的事一般。
沈言槐讓他坐下,沉默著聽完他這幾句話,已被他卷入的寒氣激得喉間咳了幾下,才道,“汴州那位好歹是陛下親封的藩王,原本就聖眷無加的。”
“陛下唯恐那位過得不舒坦,可是允許他私下操練兵馬,大興土木。”彼此都是聰明人,說到這沈言槐也明白這晏家大小姐被何人追殺了,咳了幾聲,又道。
“以你現在的實力,還是別跟他硬碰硬的好。”他想了想,“不過若是想法子惡心那位,倒是能做成的。”
“你不在江陵地界,自然不知道,這一年裏,晏長史可是少不了法子惡心他。”沈言槐想發笑,可這一笑又將胸腔內濁氣扯上來,他止住話頭,又咳了咳 。
慕淮聽完,緘默不言。
良久,他抬眸,“你身子不好,江北天寒,還是少出去。”
一麵說著,起身將窗欞關上,麵上仍是雲淡風輕,但是比以往柔和許多。
原來遇上那小娘子,連慕郎君也會像個活人了。沈言槐抿唇心想,他以往冷得像冰窟,任何人對他而言都似死物,哪有現在的生氣。
有美人相伴,果然不一樣了。
“咳——你那小美人沒問你來找我做什麽?”
慕淮轉過身來,燭光下神色清和平緩,眼底也柔軟下來。不知是不是錯覺,沈言槐甚至發覺他嘴角好似噙了點笑意:“我把她哄睡下了,不然見不到我,她怕是要鬧。等薑衡來了,商議完此事,我便回去。”
——說得好像那少女離不開他似的。
沈言槐摩挲著杯口邊沿,他怎麽覺得見不到人要不安分的,是眼前之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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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月皎皎,月色清幽地灑在院中,庭院一片清寂。
慕淮踏過青石板上那些月色,身形映於路麵上,衣袖被風吹起,仿若下一瞬就要飛升成仙了。
薑衡和沈言槐在書房門口,望著那道有些寂寥的背影遠去,薑衡不自覺地輕歎口氣。
像是一塊巨石終於落下,他終於安心似的。
“也不知我這師弟,他遇上晏家小娘子,究竟算不算好事。”薑衡忽然出聲,自言自語,他才見過慕淮瘋癡模樣,憂心有朝一日慕淮也會長成個被女色迷惑之人,為佳人一笑要死要活,連命都能舍了去。
沈言槐深深看了他一眼:“薑公子擔心這些做什麽。”
“我倒覺得他總算有個人樣了,比先前有意思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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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太涼,慕淮臨到房前止了腳步,摸了把身上衣物,冰的冷的。
他轉至外間熏房站了片刻,等身上都暖和了些,才伸出手推開內室門,動作極輕極慢,生怕發出細微聲音,吵醒了晏嬌。
他無聲轉進內室,將外罩的袖衫脫下,那大衫上那沾了月色,在傾灑進的月色映襯下,軟得似輕紗。
慕淮越過那一地月光,掀開床帳,見晏嬌一聲不出,在床上睡得正酣然,心中這才稍稍安穩了些。
雖在外間烘過衣物了,身上溫度自己卻難以察覺。
生怕還帶著寒氣,驚醒少女,他隻隔著被褥,輕摟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