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 莫要吵醒她
他微垂的長睫似鴉羽,月色都落在眉眼之間,那幽光更冷了。
慕淮停了半晌才收起信。神態流露幾分破碎而脆弱的美感,開口平緩卻偏執:“我知道。”
“江陵府周邊那麽多郡縣,找她也不容易。何況她要是真被擄去了汴州,以你的身份,也不宜過去……”
“我知道。”慕淮鴉羽般的睫毛微顫了幾下,“但我就是要看一看她。”
“哪怕她真死了,我也要找到她的屍骨。”
月色幽涼,他神態朦朧,陷在自己的思緒裏,淡淡出神。
清雋的麵容在這般景象下映得如同鬼魅,他頓了良久再次出聲,如夢囈一般輕柔。
乖順溫柔,甚至帶了笑意的音嗓,宛如在對戀人耳語情話。
“哪怕她化作骷髏,我也要她在我懷裏沉睡。”
沒人能將她擅自帶走。誰也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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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言槐自然不知慕淮一行人早已經從北境南下。
他這信是讓信鴿帶去北境的,慕淮已到了江陵,正好就把這音信錯了過去。
連應照離也未見,慕淮帶著人馬,在江陵府周邊尋了整整三天。
正是早春,一行人越走越偏遠,薑衡不由歎息。
這般在江陵府周邊亂轉其實是做無用功,半點意義也沒有。
天大地大,萬一晏嬌早就出了江陵怎麽辦?或者——也不知是否被人殺了隨意扔在哪座山上,光這郊外山林的野狼就不少。
他們這一路上,還看到江陵府衙張貼出的尋人告示。這說明晏旭隻會比他們找了更久。
更說明晏嬌很可能已經死了。
所有人都對此心知肚明,但是看慕淮執念成魔,不管不顧地走了一個又一個郡縣。沒人敢道出這個事實。
這樣的尋找確實徒勞,但是慕淮需要發泄,需要慰藉。
一行人又在山林中轉了三日。
薑衡終於看不下去:“師弟,不能再找了,我們備著的幹糧不多,要是還想再找,隻能先回江陵城,再備些幹糧來。”
冷風順著脖頸,灌入人的衣裳。
“再說你也知道始作俑者是魏王……”薑衡頓了頓,繼續道:“日後你尋了機會,再為晏嬌報仇。”
薑衡知道這個條件絲毫打動不了慕淮,可他還是得想法子讓他停下。
“既然她在這兒睡著了,以後就把這地方收了,據為己有,握在你手中。”他頹然地道,幾乎定下晏嬌的死訊。
慕淮置若罔聞。
寒風灌入衣襟,他仿佛感知不到一般,盤算著要怎麽走遍這邊每一寸地方。
一連幾天他都沒睡,臉色蒼白,落魄又憔悴。
“公子 !”身後有侍衛急匆匆跑來,手裏捏著一片布料:“找到了這個。”
慕淮接過那匹布料,白布上血字一一落在他眼中。
字字泣血。
背麵還是血字:“若能離開,我很開心。”
慕淮知道,她或許從來就不屬於這兒。她是離開了麽?
“師弟。”薑衡拍了拍他的肩,沉痛道,“讓她安睡罷。”
少女永遠在想著如何離開他,死還是逃?他永遠不允許那樣的事發生。
哪怕他要做世上最卑鄙、最不堪的小人。
隻要再見她一眼,隻有留住她……他才能放下心。
然後少女會心甘情願在他懷裏醒來。
慕淮沒聽進薑衡的話,隻覺得心煩意亂,腦中混亂一片,恍若置身夢中,茫然失神地去看這一片冷寂的山巒。
他站在原地,仿佛喉間被人扼住了,隻能聽到自己模糊又晦澀的聲音。
低低問了一句:“她睡著了?”
聲音放得極輕,麵上忍不住寒色消融,說出的話帶了點縱容和沉溺,纏綿悱惻。
“那我們小聲些,她若是被吵醒了,要發脾氣的。”
少女嬌縱得很,被人吵醒便窩著一團悶氣,撒嬌似的嘟囔。要是她怪他怎麽辦?
慕淮垂下頭,眼中慢慢有了水潤之氣,聲音晦澀:“莫吵醒了她。”
“她為何要離開?我會對她好的,她隻需待在我身邊,無需這些算計。”
他身上一陣陣發冷,唯有眼淚是熱的。
“師弟,你何必如此——”薑衡灰敗地望著他,忽然明白過來他隻怕好幾天都不會清醒了。
薑衡沉沉歎了口氣,不過問他了,轉而對其他人下令。
“不找了,到附近找個地方安身。”
“大人,我們去哪兒?”一旁的侍衛小心翼翼地問。
“去沈言槐府上吧。”薑衡想了想道:“避著些耳目,從山下繞過官道去。”
沈言槐雖然是淮陰郡王世子,可他久病在身,又沒什麽實權,萬一被汴州那邊知道了,他們還可能給郡王府招惹是非。
淮陰郡王在這些事上還是能分清是非的,沈言槐又在北境和他們見過,不至於背後捅他們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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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可還要別的點心?”侍女在一旁小心問道。
少女輕快擺了擺手:“不必了,你退下吧。”
外頭像是個風口,屋子裏燒了炭火,總算比剛醒來的那幾天暖和些。
桌子上擺了各色精致的糕點,室內陳設一應俱全,晏嬌半躺在紅香軟帳中,心裏盤算著這沈言槐公子的底線到底有多少。
反正他救自己是別有用心,該占的便宜晏嬌一個不落,提了十幾條要求,沈言槐那邊居然也一一應下,她之前的東西,那人也歸還了。
還偏生要給她送來妝奩首飾和新衣裙,讓人把她打扮成明豔華貴的模樣。
他是鐵了心要把她送給小閻王。
反正雙方都不是什麽善茬,各取所需,晏嬌忍了。
晏嬌撚起一塊糕點入口,又躺回榻上。
不得不說沈言槐還是個有眼光的,居然能看出慕淮前途無量。
也不知小閻王如今怎麽樣了。
這一年來,她拉不下麵子,連信都沒寫過給他。他倒是每個月都讓人給她送東西,生怕她少了缺了什麽。
晏嬌很恍惚。
門扉被人推開,燭火跳了下,床簾被人伸手一拉,露出一張帶著悶氣的嬌俏臉龐來。
茯苓將盤盞放在桌上,嫌棄地拿帕子擦了擦手,拂了個身。
“小娘子,該用晚膳了。”
動作落落大方,語調卻陰陽怪氣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