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 把人送給他
外麵夜幕漸漸垂下,天邊晚霞穿過窗子,灑在他水色衣袍上,鍍上一層很是柔軟的光。連帶著那無甚笑意的清冷眼底也盛滿了溫柔。
溫柔得讓人能溺進去。
晏嬌瞧見他眼裏稀碎柔和的光,不由滯了一下,莫名就想到了小閻王。
慕淮看她的時候,也都是這樣讓人沉溺的溫柔。
“我雖非善類,不過也很心軟的,做不出強迫人的事來。”
晏嬌……,她沒覺得這人哪兒心軟了,他自己都承認不是善人了,還有心軟一說?
沈言槐自然不知她的腹誹,隻是又看了她一眼,繼續說了下去:“晏大小姐,聽聞你與江南的慕郎君是舊相識?”
晏嬌慢慢抬起頭,將他的戲謔看在眼底:“那你肯定是聽錯了。”
沈言槐牽起嘴角笑了笑,隻是這麽一笑,又帶出幾聲咳嗽來。晏嬌看著他手半握抵唇,輕咳了幾下。
晏嬌笑道:“沈公子自身都難保了,難不成還要訛我嗎?”
沈言槐抬眼看她。
“別胡鬧。告訴我。你認識慕郎君?”
“公子問這個做什麽?”晏嬌不解了,推動輪椅到他身前,也不如先前那樣和他拉開距離,直接在他對麵坐下。
這人看著不像是要對她動手,留著她想必是覺得有用。既然如此,就說明父親那邊還沒出事,隻要還在江陵府,有朝一日父親的人一定能找到她。
想清楚這一點,晏嬌彎起嘴角,坦蕩注視著他,頗有喧賓奪主之意。
沈言槐也不覺得她冒犯,慢吞吞讓人添了茶,還給晏嬌也斟滿一杯。
他擺手,“晏大小姐,請。”
晏嬌從善如流端起杯盞,兩人之間居然又詭異又和諧。
“去年冬沈某隨家父到朔州,有幸見過慕郎君一麵,為慕郎君少年有為,驚才絕豔所折服。”
“隻是聽聞大名鼎鼎的慕郎君也對一個姑娘求而不得,甚至為她甘願從江南到北境受苦,那時沈某就想看一眼,能被他那樣喜歡的人究竟是什麽樣子。”
晏嬌沒反駁他的話,反而笑問:“怎麽,現在見到了,很失望嗎?”
沈言槐笑了一下,舉杯道。
“談不上失望,至少模樣還是能入眼的。你若是真不喜歡那慕郎君,也能勉強從了我。”
這話剛落,對麵的姑娘就狠狠瞪了他一眼。
沈言槐笑意更深,“晏大小姐生氣的模樣,倒是比別的女子鮮活得很。”
晏嬌唇邊發出一個輕嗤,聽他繼續說道。
“我也算和慕郎君有些交情。”他道,“我是見了你的玉佩才確認你的身份,你的下落,我也傳了信鴿告訴他。”
“至於他何時才能見到,就與我無幹了。”
晏嬌忽地道:“你先送我回江陵府。”她還沒確認那邊情況呢,怎麽能安心呆在這?
“不成。”沈言槐端起茶盞抿了一口,“你可是還欠著我一條命,哪能說走就走的?”
並非他自私自利,他也沒想著撈晏氏那點報答和好處。不如給慕淮做個順水人情,表明立場——往後淮陰郡王府會和他走在一起。這可是個絕好的機會。
若慕淮不是傻的,便會手段強硬一些,把這姑娘據為己有。
他不是求而不得麽?
盛京晏氏的家名,昔日首輔之婿,這個位置多少世家都巴巴趕著湊上去。朔州見過幾次,他可不信慕淮那樣冷心冷麵之人會拿出多少真心。
不過是看上這姑娘背後的家世罷了。
既然如此,他就成人之美,讓盛京晏氏嫡女,變成江南慕郎君的內人。
他就不信慕淮能抵住這個誘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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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北境而來的一行人,已走到盛京附近的上洛。
夜間窗欞外聲響撲動,慕淮推開窗,那隻灰毛的隼就徑直俯衝下,撲到他手心。
慕淮撫了撫它後頸的毛,從它腿上取下一卷紙條。
自從一個月前,江陵府就和他斷了來往。分隔兩地總有不測,如今這一封信,是應照離再次傳過來的。
但隼這次帶來的不是什麽他愛慕之人的情話,而是死的訊息。
慕淮拆開信,呆呆看著那白紙上幾行小字,也不知僵直地站了多久,紅了雙眼死盯著,入魔一般。
薑衡恰好推門而入:“今晚歇一夜,明日我們就上京去,師父已經在城裏等著了……”還沒說完,就發覺慕淮的異樣。
慕淮站了半晌,抬起頭來轉向薑衡,淡淡地落下一句。
“應照離來信了,他們回城路上遇襲,晏嬌下落不明。”
若不是泛紅的眼尾和微微潤澤的眼底,他這般慢條斯理地站著,當真看不見出一點異常。
隻是溫雅的音色也似暗藏洶湧,那情緒在爆發邊緣,仿佛一頭猛獸,隨時就能啖人血肉。
“即刻出發,去江陵。”慕淮扔下這一句,也不看他,轉身走出內室。
薑衡睜大眼,還來不及接話,“啊?”
等人都走遠了才反應過來。
他不曉得慕淮是何麵色,在他身後歎息一聲。
他這師弟是個謀大事者,隻可惜執念過重。他心裏隻怕隻有這一樣舍不得的東西,便是這一樣放不下的,也不知會不會有一日,讓他折在這上麵。
那晏家小娘子是他走下去的執念,也是他的軟肋。
若是有人拿那小娘子的命來威脅慕淮……隻怕他這個師弟,毫不猶豫就會赴死。
他真是太瘋了。
光是聽到那姑娘可能死了,整個人就完全方寸大亂,失魂落魄一般。
如今支撐著慕淮的執念,就成了另一個。
越接近江陵府,他越不安起來。
隊伍一連走了幾日,夜風呼嘯而過,便是馬車車門也擋不住的寒冷。
薑衡沒忍住開口:“江陵這兒入夜了風大,便是要找,也不是這麽個找法。更別說她失蹤這麽多天了,此刻怕是……”凶多吉少。
他換了個委婉的說法,“晏家小娘子遇刺之後也不知逃去了哪兒,這兒荒無人煙,不如白日裏循著人問過去……”
慕淮置若罔聞。
他在馬車內一遍遍看著那封信,月夜細碎的銀光落在他身上,少年認真專注,安安靜靜的,雙目卻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