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九章 以身相許如何
侍妾都有自己的院子,侍女悄悄覷了茯苓一眼,也知道她生氣的原由。
這個院子清幽雅致,甚至種了幾株西海棠,連床帳上也繡了茯苓喜歡的西海棠。
這兒離公子院子也近,府裏上下都以為公子是有意將這座院子布置成茯苓喜歡的模樣,就等公子將茯苓抬為侍妾,住進這院子裏來。
沒想到公子忽然就從外頭帶回一個來曆不明的姑娘,這姑娘被帶回來時滿身是傷,公子連夜為她請了大夫,大夫說是救不成了,公子還偏不信,把城裏大夫都請了一遭,還揚言能救活她的有重賞。
最重要的是,她偏偏還住進了茯苓選好的院子,硬生生擋在茯苓之前。
茯苓這幾日動不動就發脾氣,何況這姑娘原先髒兮兮,洗白淨了後竟是這副狐媚子的模樣,不施粉黛這皮相也能惑人……茯苓生氣也是情理之中了。
晏嬌才不知道她們這些彎彎繞繞。
她好不容易活過來,安靜乖巧地坐在床上,等茯苓發完脾氣了,也默默的不出聲。
茯苓像是一拳砸在了棉花上,心底更鬱悶了。
“醒都醒了,去拜見公子吧。 ”她沒好氣地瞪了晏嬌一眼,扔給她一套薄薄的衣裙。
晏嬌看了看她身上的,又看了看被她扔過來的這件,估摸著這人是隨便給了她一身侍女的衣服。
晏嬌昏迷時穿的還是男子裝束,腰間還配著一塊玉佩——當年和慕淮一人一半,她習慣了隨身攜帶的。
如今她就穿了一身裏衣,正想問問那塊玉佩,抬頭就瞧見茯苓黑壓壓的麵色。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啊。
晏嬌在心底很是感傷地歎了口氣,識時務地閉嘴換衣服了。
她腿上還落了傷,茯苓隻能給她要了個輪椅,讓她跟在兩人身後,走向公子的小院。
晏嬌安安靜靜地打量著四周。
一路走來,隻能看到這府中布局清雅,奢華卻很低調,院子裏一路上不少擺設都精致至極,窗欞和垂花門上雕花也無不精細,很明顯,是個很有錢的人家。
“亂瞧什麽。”茯苓忽然就在前頭落下一句,“還沒見過公子呢,就想著做主子了?”
“……”晏嬌無語地垂頭,這人怕是火藥轉世,時不時就點一下火。
她被人引進一間雅間。
應當是燒了不少暖爐,這兒的溫度和外邊恍如兩個世界。
侍女們停在珠簾前,晏嬌從那薄薄的山水屏風看過去,見到一道隱隱約約的一道身影。
茯苓進去通報,沒過多久就冷哼著出來,眼刀落在晏嬌身上,恨不能剜死她:“別杵著了,公子召你進去。”
晏嬌抿了抿唇,推著輪椅往裏麵走,和茯苓擦身而過時,又被那姑娘惡狠狠地剜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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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山爐,山水屏風,那人麵前一方古琴,沉水香嫋嫋繞繞。
晏嬌安分地待在下首。
她全身是傷,也隻能坐在輪椅上,衣裙如水迤邐拖下,她安安靜靜的時候,像一朵清婉的阿芙蓉。
上首那人不說話,晏嬌也靜默著不出聲,瀲灩眼眸卻望著他。
打量著她的是一個麵上有隱約病氣,相貌清秀的貴公子。公子彈完了琴,看了她半晌,才輕聲而笑:“姑娘可知,救你的不是什麽善人。”
他淡淡望向晏嬌,笑意更深,“既然你已經在我府中,你要如何報答?”
晏嬌沉吟半晌,這人也不知清不清楚她的身份,萬一他是哪個和她爹有仇的士紳……晏嬌想了想,開口道。
“既然公子不殺我,想必覺得我還有用處。”
“公子,我家是江陵府的豪族,如果你放我回去,我必定讓府上重謝。”
“哦?”那公子抬眼看她,打趣道,“我不要什麽口頭許諾。萬一你跑了怎麽辦?”
晏嬌抬起頭,“那你要什麽?”
“口頭承諾不做數,我是個惡人,自然隻要當下能看得見的好處。”
那公子沉思片刻,撐著頭,似笑非笑道:“你生得不錯,以身相許如何?”
這話說得輕浮,如一顆石子一般,落入珠簾外侍女們耳中。
侍女們暗暗抬眼,都瞧見茯苓沉得能滴出水來的麵色。茯苓手心攥緊,忍了又忍,還是滿眼委屈,奪門而出了。
晏嬌被這人調笑,也並不惱,很是認真地道,“我不會嫁給你。”
“公子你也生得不錯。若是給我當小郎君,那還湊合,你願意的話,我回去報個平安,就收了你。”
晏嬌道:“我也是知恩圖報之人,公子要是願意做我的小郎君,我會好好待你的。”
連小閻王那樣的她都沒答應呢,能讓這人做她的小郎君,是這人的榮幸。
晏嬌也知道自己普通而自信,但她是晏氏嫡女,又有幾千萬兩的財產,哪能說嫁就嫁的。
坐在上首的貴公子聞言,輕笑了一聲。
“你還是好好考慮一下。”貴公子聲音裏也帶了病氣,氣若遊絲,但緩慢開口,還算好聽的。
“我不考慮……”晏嬌說到這兒驀地停住,陡然閃過一個念頭,猜測到了這人身份。
江陵府之下的淮陰郡,是告老的淮陰郡王封地。
原本淮陰郡王是世襲的,隻是聽說到了這一代,淮陰君王嫡子是個病秧子,極其畏冷,時常待在府裏養病,極少見光。
病弱,樣貌俊秀,畏冷,家世不尋常,又在江陵府周邊……這幾個特征加起來,好像都指向那傳聞中的淮陰郡王嫡子——沈言槐。
傳聞他前頭還有三個哥哥,隻是要麽身體不好早夭,要麽折在戰場上了。
他本是到了世襲的年紀,這兩年卻疲於奔波,四處求醫。
晏嬌目光沉下去,自己想得出神。
沈言槐卻打斷了她思緒,收起笑意淡淡開口:“好了,不逗你玩了。”
“晏大小姐,我收服不了你,自然不要你做什麽以身相許的事。”眼前少女做出的驚世駭俗的事他也聽過不少,聽聞她性子野,脾氣不好,他犯不著栽在她身上。
他可不像某人一樣。
沈言槐指尖又撥弄了幾下琴弦,彈出幾個清冽的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