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悟世情（三）
【可惜。】
【可惜了。】
儘管比金丹到得早，但這個陷阱設了超過一年，早就飲過人血，且不止一個。不需要回溯時間，都可以從一些掙扎的痕迹與法術殘留上看出端倪。
【我沒來得及一個個查。我們回去把那家店繳了，廢掉所有有罪的人。】
【好！】她只對店主下手，也太仁慈了。那個店裡沒有無辜的人，她不該放過的。
兩名元嬰後期劍修大大方方展露身形，將假模假樣的入口、通道、幻境、洞窟等統統夷為平地，還將各種有靈氣的布置全部拆掉。裡頭埋伏的七八個金丹都是散修或家族旁支子弟，從未見識過畢山道統的劍修，一開始就被氣勢和威壓鎮住，然後全部一人丹田來一道劍氣。等他們死了，一律連隨身物品一起燒成灰。
等準備來上當找死的金丹住客趕到時，只有一片普通樹林，怎麼都找不到「傳說中」的入口……的時候，蔣林煜和木蘭收斂了修為御劍往回趕。地面上的人最多只會奇怪一下為什麼兩個築基會跑那麼快。
等他們趕回客棧附近時就能察覺到那裡已經出了問題，至少三名元嬰帶著不少金丹在那鬧騰，也許用「接管」一詞更合適。
【師妹，你做的？】
【大概是吧。估計是店主的家族嫡支來了。】
【那我們還要回去嗎？】
【算了，有個元嬰圓滿，別節外生枝了。也就是浪費三百房費和二十入城費。】沒有背景辦不了居住身份，每次進城得交十塊靈石，跟搶錢一樣！
【……行。】
兩人像是其他修士那般不想惹麻煩的狀態，裝出猶豫的模樣，然後轉身朝據說是築基散修比較多的城區而去。
接下來才是「體驗世情」環節。
木蘭沒想過以劍修的面目來歷練，所以還是用了醫修的身份。與其他大部分的同行比起來，她治療過的修士傷病患人數少得可憐，準確地說，是其他人的百分之一都不到；即使加上醫治過的凡人，跟蔣林煜相比簡直不值一提，因為他光是凡醫就教過上千，還是干翻了行業壟斷機構、一手建立一整個地區的醫療系統的那種祖師級人物。
她就是來學習的，順便，「巧妙」地動動手指頭，解決各種無聊的麻煩。
「各位各位，我兄弟就是吃了這個黑心貨的丹藥受了重傷的，他——」
正在義憤填膺地跑來丹藥攤鬧事的傢伙被他「兄弟」的慘叫給打斷了。
「哇——」
躺在「大哥」懷裡，嘴角和衣襟上都是鮮血、看上去奄奄一息的「傷患」，被頭頂一隻張牙舞爪的妖蟲給嚇得跳起來就是一個火球術。
「受傷了？」木蘭將妖蟲標本收起來。「我看你好得很，演得不錯，來，繼續唱，用力點唱，爺就不打賞了。」
兩個體積不大的火球也打回去，看上去不太起眼，但那顏色、溫度和速度讓人覺得不對。兩個鬧事的立刻飛起逃走，只是後背在逃跑途中被火球堪堪擦過，看起來似乎連法衣都沒損傷，而且人也跑沒影了。
蔣林煜看了木蘭一眼，後者給他一個眼神。明白了，那火球不是普通貨色。沒事，他也常用類似手段。
開不了醫館的兩個元后一點也沒有不耐煩，相反還每天十個時辰擺攤賣廉價丹藥——不是一人五個時辰，而是兩個人十個時辰都呆在人流不多也不算少的街頭。
木蘭除了在除入門時種了兩年多的地，可從來沒有這樣「底層」的經歷，因為她直到金丹時都一直在宗門的庇護之下勤學苦練。蔣林煜「出去」的時候也有金丹，練氣時是家族驕子、築基后是宗門醫修，一路可謂順風順水，更沒有體驗過低階散修的生活。
到了半夜時分，低階修士很少，但築基及以上的修士、以及被修士帶動改了作息時間的凡人們居然多了不少。
還有金丹來逛地攤的！
「一百塊靈石。」金丹初期、而且明顯剛結丹的傢伙，扔下一把下品靈石就要拿走地攤上的所有丹藥。
一張三階金系攻擊符籙出現。被激發的薄薄靈光，張揚的殺機，將類似搶劫的金丹定在當地。
「一千四百靈石，少一塊我們就一起完蛋。」木蘭冷冷道，完全符合一個有一定閱歷、或者說是有故事的築基散修。這個人一出現在街口她就準備好了，因為那時直覺有三成會有「麻煩」上門。
「……」那個金丹最終還是離開了。
木蘭面無表情地繼續坐著，符籙雖然收起，但大家能看得到。
圍觀的人慢慢又回來。既然金丹想強買，那麼東西應該還不錯，是吧？！很快的，地攤上的十多份上品丹都賣掉了。
一千四百六十塊靈石。
凌晨時，兩個人踏入還在營業的靈藥鋪子，買了不少煉丹用的原料，花了上千靈石。
那金丹沒有埋伏。
跟蹤的其他人也不想出手。
這倆又窮又硬，搶了不見得撈到好處，但卻有挺大危險——他們都不知道，這就是讓人超級討厭的劍修風範。
蔣林煜花了十幾天才將自己調整成人設的行事風格，但木蘭彷彿從定下人物背景之後就變成了那個人，到現在基本不出錯，甚至偶然還會吃進一些小虧。
蔣林煜倒不是自恃身份不肯讓步的人，相反，他覺得找著人設行事應該更符合「體悟世情」的要求。當然，他們是來體悟而非鬧情緒耍威風的，何況這都「奔九」的人了，情緒這種會影響修為的玩意完全不需要。
再次看著計算了半天只買了一顆品質偏低丹藥的散修離開，連木蘭都要嘆息。順便說一句，他們兩個自己煉製的全部是上品到極品，擺攤的都是買光別人的貨、然後轉手做零售。
【看了兩個月，我對這些散修居然很同情。】即使他們每一個都想來占點便宜、討點額外的好處，可某種意義上，也都是被迫的。另外，不止一個修士為了省房費而露宿街頭，過得像個有修為的乞丐，真是讓人無語。
【我剛入門時做的是雜役，一邊引氣入體學修鍊，一邊種靈谷。直到練氣三層正式入門，開始邊練劍邊學醫術。】也只有那段時間，才明白低階修士那種既要生活又有壽命短暫、修為低下的巨大壓力。而開始學醫后，她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更不會去思考練氣期普通小修士整天思考的問題。
【難怪你現在還是在種靈田。實在太佩服你了。】這也是一種修行方式，可惜蔣林煜已經錯過時機。也許將來能化神，說不定他也能開始種植？或者、養蜂？
【練氣三層及以下，壽命與凡人差不多，法術是小打小鬧，還會著涼生病，如果再沒什麼靈石修鍊和治療，那活得還不如凡人中的富戶了。練氣四層開始，晉階的壓力更大，很多低階修士都過不去。】她非常了解。
……
每天來問的顧客超過兩百，但真正買東西的不超過十個。另外，也實在是因為真沒有人會在地攤上買好的、貴的丹藥。
新的清晨，又來了一對母子，從面相外表上看簡直跟凡人差不多，顯老、疲憊，來買的是療傷的丹藥，猶豫半天，還試圖借著被世家打壓的話題請求降點價。但木蘭完全不鬆口，那名母親也只能放棄：她只有練氣六層，兒子二層，與「築基前輩」們沒法比。
還有，她的兒子，明顯是被人暗算的。
【剛才你給了你自己煉的丹？】那個價錢，只夠買木蘭自製丹的一小塊。
【對，所以不降價。】一顆就夠把那小孩的經脈整好。
【那女修說的會是真的嗎？】
【半真半假。吃了虧是真，但估計他們的動機不善。】哪怕在修士世界的生活閱歷不足，她有另一個世界的見識，而且那個世界完全可以足不出戶就閱遍人間百態。因此，高階修士的不提，低階修士之間的種種對木蘭而言連八卦都稱不上，充其量就是日常動態。
【你覺得這城裡的世家，我們要不要去教訓一下？】
【為什麼？】蔣林煜不是那種莫名其妙就打抱不平的人。
【一手遮天的，真不順眼。】
【你信不信你們蔣家在家鄉當地也好不到哪裡去。】木蘭沒事翻的卷宗里，宗門修士背後家族裡的案子已經挺考驗人的想象力了，其他修士家族的更誇張。跟那些比起來，這個城市的種種並非不能理解。
【……我信。】元后了，亂七八糟沒見過也聽說過。【不過，我們兩個是不肯屈服的散修，難道不該試試開店鋪？】
【那我寧願去鄉村辦女子小學堂和女醫館。只要靈氣濃度能達到尋天宗外門靈田的程度就行。】
【別啊，我們是師兄弟，兄弟！】開女醫館，咳，真不太合適。
【那要不我們現在開始邊賣丹藥邊看診，再看情況再說？】
【也行。不過我不太喜歡這些人，心思太雜。換個地方吧。】
【那就換個地方。我也不喜歡這裡的散修，可憐的同時又可恨。】十個買家裡有七個不想做誠信的買家，讓人對本地的風氣極為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