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的築基（三）
「木師妹好。」
「蔣師兄好。齊師姐好。」
大家都不說早，因為現在外面是半夜。
木蘭二點一線，課室與執法堂，或者作為執事出勤辦差，連宿舍都回得不多。書讀得越多越覺得知識少。她修為加持的智商仍然做不到過眼不忘還融會貫通，只能用笨辦法。好在自己晉階了中期，估計會穩定個二十年左右，所以她只進行基礎劍訣練習，不用像其他幾位同學那樣一訓就是兩三個月。她覺得其實那些同學經常換跑道的做法不一定正確，一會努力做執事，發現沒有突破契機就到大訓練場集訓幾個月，集訓后又改了主意去傀儡陣折騰自虐，還有每天比斗場拼三場的。
齊斐在這樣的折騰期間晉階了，於是其他人更加不斷折騰。
「木師妹，你看書居然可以一看就是三天。」齊斐自認做不到！
「起碼五天。我在找一個佐證，凡人和不同修為的修士的用藥比例問題。」
「……你已經研究了兩年的仙凡共用藥了吧？」蔣林煜來了興緻。
「嗯，我的小侄子前幾年得急病，高燒不退、三天就夭折了。我就在想，如果當時我知道這件事，到底能不能救他。」
「凡人食五穀，不練氣，你不一定能救。」蔣林煜立刻道。「而且，你想過，如果凡人的孩子全部活到成年、結婚生子、造新房，一千年不到耕田就會不夠種口糧，他們就會餓死大半。我們拿來那麼凡谷養活他們。」
「呵，我只管我的直系近親。再下一代就與我無關了。」想不到這位修士居然懂人口論！
「木師妹是考慮凡塵歷練嗎？」
「我才築基，歷練啥啊。一屋子的書都沒看完。」而且這是法屋圖書室，比一屋子還要多幾十倍的數量，連先生都知道他們這樣的資質要看二十年。
那兩隻進去看書，木蘭繼續躺在帳篷中的搖椅里，看一本、記一本、換一本，因為待在法屋中會讓執法堂聯繫不上。
果然，看到一半，那邊聯繫。她二話不說將書放回法屋圖書室，然後衝去執法堂，然後……自己跟著飛。
到築基中期，再沒人照顧著帶她飛了。
這算是晉階后唯一讓人不爽的地方吧。
木蘭從一開始就定下了執法堂作為唯一「兼職」，主要是她對這樣的行政機構有天生的好感。特種警察呢，多棒不是。哪怕工資低、危險高，有時還要倒貼，但她喜歡！
執法堂當然更不會去研究一個稀罕得不得了的醫修，幹嘛堅定不移地當個沒啥靈石可領的編外執事——去葉家巷兼職，收入高五倍！聽說有一個班的學生都是去那裡「積累經驗」的。
木蘭也是知道葉家巷兼差的，她沒去純粹是通勤時間：太長了，會影響看書的時間！
***
規律的生活——執法堂的活並不，但真正棘手的事也到不了築基執事的手上，充其量化裝改扮去偵察，這事她在行得驚掉人下巴——過得很快，一年兩年，一直做了七年多，法屋裡的書快看完了。
這段時間又有兩位同學晉階。二十年內，五分之三初期晉階中期的比例。
傅世英不在其中。她築基的時候就是有些勉強，現在仍然摸不到中期的門檻，現在只能拚命練劍。
其實傅世英他們已經不適合做醫修了，因為學習進度與他們差了十年啊……木蘭她們心裡清楚，傅世英也清楚，但大家都不會說什麼、也沒法說，尤其是木蘭、連同情的表情都不能做。
書是看過一遍了，但不等於掌握了這些知識。木蘭想了下，從頭開始看，一本一本的細看。
這一看是真的看出不足來了。
「當時看的很匆忙，並不細緻，也沒有串起來。現在才明白，之前讀得太粗糙了！你看，我已經整理出來七十多處有矛盾的地方，本以為書總會有點小錯誤，但現在看來，各界、各階、各種修行方式，都是不一樣的。」木蘭向另外五位同學展示自己的學習成果，看得其他人一臉鬱卒，不得不不眠不休地跟著拚命看書：不能讓年紀最輕的同學穩當第一啊！
木蘭的目的也是如此，她不喜歡太過出頭，當然也絕不能落後，前百分之三十的名次是最安全的。
看第二遍的書，速度就加快了幾倍。
這兩年再無其他同學晉階。
復玉真人掐著點召見他們。這回不考卷子，而是一起圍坐，一個個提問。既考基本功，又考心理素質。
四十歲之前築基中期、很有希望後期的六個人，按修士人口比例大概不到百分之十，也就是說他們將五十個已經經過挑選的同門甩在身後。所以，哪怕有些知識點混淆或者記不大清了，臨場的心理素質卻是沒問題，還能坦率地承認這一點沒記住或是搞錯了。
全部過關！
復玉真人心情大好，指點他們——其實是木蘭之外的其他五個人——把空珠好好用起來，因為空珠以後就是他們自己的了。
這一看，倒凸顯出木蘭的「與眾不同」來了：滿滿當當、井井有條，坡地上還有幾棟小屋！跟她的隨身葯田都是一騎絕塵，將其他同學撇得很遠。
「你以後可專門種植醫修用的靈植，一個空珠不夠，我再給你一個。」復玉真人又給了木蘭一顆小很多的「空珠」：是的，外表越小、內里越大。
其他學生還沒來得及艷羨，就被先生一個個點名，問他們未來發展的重點方向。
這六個人里，最終有可能一個都考不出通用醫師，但每一個都是宗門的重要人才，尤其如果晉階的金丹，那就是骨幹！所以其他五個人都繃緊了神經，非常認真地說出自己的興趣所在。
最後，先生髮話：
三天後，去葉家老鋪的指定地點集訓五年，為考通用醫師做準備！
大家都有些懵。但醫劍修比普通劍修的學習任務重幾百倍，而且即使學了醫，不想考通用醫師是不可能的。
兩秒之內，所有人全部應是。
木蘭匆匆跑了趟尋天城。
畢竟又是五年，估計是去外界。所以得和弟弟打個招呼。
真好，父母猶在。又添了個挺精神的侄子，而大侄子居然也定親了。木蘭此時想到蔣林煜樸素的人口論。父母有一子一女，然後兩個孫子和一個孫女，五十年多了一口人，一百年要多三口人：這還是因為她這個女兒不可能十幾歲就嫁人生子生到三十歲。
給家裡人似模似樣地治療一番——一旦做到實事，才發現雖然書看得不少，可自己的水平還是很糟——再給弟弟和大侄子留下禮物，然後木蘭連夜回了宗門，去宿舍將所有東西打包。
接著就到了集合出發的時間。
木蘭發現隨身葯田可以放入新的小巧空珠，但老的那個又大又無法放，只能放袋子里。若非這是宗門的統一活動、對方更是專賣高級空珠的葉家老鋪，她根本不敢帶出門。聽說最頂級的空間是個人小世界，除非特殊人等，都得煉虛期及以上才有可能弄到，而宗門裡的幾個小世界都是遺迹或是仙人留下的，總之，沒聽說風鳴界有人擁有個人小世界。又聽說，仙界也不是想象的極樂世界，但，咳，仙界有祖師爺，一樣靠山強大、點子很硬，嗯，據稱仙人也需要醫仙，說明仙界的爭鬥一樣不可言說。
那麼為什麼大家要飛升呢？因為生靈對死亡、鬼修對泯滅的本能恐懼？
木蘭在先生的空珠里糾結了半天，倒是與其他五個有些惴惴的同學看起來差不多。
按理說，他們去過好幾回外界，也碰到過惡劣的環境，不應該像是第一次出門的土包子。可，這畢竟關係到自己這幾十年的時間精力是不是白白浪費，齊斐等人無法控制地考慮著以後怎麼辦。
此外，五年時間沒有自家師長坐鎮，全然陌生的環境，還有可能因為來自窮鄉僻壤而被人瞧不起——本門是有兩位已飛升的仙人十幾歲的時候就成為了葉家老鋪老祖宗和畢山劍尊共同的弟子，可他們這幾個築基不是啊！尋天宗只能說因為畢山道統和仙人遺澤而與葉家老鋪有淵源，但二者地位懸殊、並不存在依仗，這一點復玉真人說得很清楚。
「集訓之後，如果葉家老鋪覺得很合拍，也許會與你們中的一個或幾個談，若是不太過分、你們可以自行決定是否應下。「臨走前，先生這樣說，然後就把沒有頭緒的學生們帶出來，然後，就走了。
六個學生，三男三女，只是互視一眼，將疑惑放進心底，跟著葉家星門的夥計離開。
本地的語言是大家用外語速成玉簡學過的，這樣快是快，帶來的壞處是語言能力一板一眼，全部按照語法規則套用、語音標準劃一，一聽就知道是外頭來的。
好在這裡很多人都是這種口音。也就是說，很多人是外界來的。
還不止是住院實習大夫。有些明顯不是學醫的，還有些……怎麼說呢，明顯非道修。對了，不是妖修就是魔修吧。
六個人立馬知道了此地不是宗門，也不是什麼善地，當然也不可能是多糟糕的地方，反正挺拔地跟著走就行。他們是畢山道統門下的醫劍修，流血流汗絕不吭聲，從不知道怕字怎麼寫！
其他人一見這六個衣著統一，硬朗銳利中帶著一種書生氣質，就知道也是差不多目的的人，一點不在意地轉開注意力。哼，出了名的打了小的、來了老的，越階挑戰、以大欺小，什麼事都幹得出來的劍修，窮得要死還死硬的傢伙。
木蘭他們被領著在本地葉家堂不遠處的鋪面，好像是靈醫館？再進去一進，拐彎，眼前豁然開朗。
這應該也是個小世界，正前方是一棟巨型建築，兩翼是看不到頭的獨棟小屋，後方遠處是一座青翠山林。
領到此間，夥計離開了，把他們扔給本處的管事。中年樣貌，築基初期修為，態度非常謙和，可精明能幹都已經溢出來了。
「幾位是尋天宗的醫修吧？請隨我來。」
「多謝。請問貴姓？」
「在下蕭定。」
目的地是在中央大樓左後方的十幾排、估計四五百棟獨棟小屋後面，是更多排的獨門院落，目測三百個院子是有的。他們在院子的第五排，數過去第五個院子。
「幾位住處就是這個院子……明天開始的日程在此。」
「多謝蕭管事！」魏光塞了一個符袋過去，蕭定樂呵呵地接了，然後從納戒中摸出一堆東西。
每人一個門禁玉簡外加一個符袋，妥妥貼貼地裝滿辟穀丹和本地常用藥，甚至專治水土不服的藥劑也有——水土不服有時間性，所以用的是同樣時效短的藥劑。
七個人客客氣氣互相告別。
六個「流落他鄉」的同班同學進了要住幾年的「小院」。這個小是相對中央大樓而言，但這裡一共十個套間，外加一個客廳、一個中庭小花園，沒有後院，沒有高牆，但禁制森嚴。
「大家先挑房間吧。要不幾位師妹住這一排，我們幾個住那一排。」魏光是六個人里年紀最大的，修為也是最穩的，已經到了築基中期的後期。
「好。」嗯，男右女左。
「魏師兄，要不我們合計一下吧。剛才是你為我們所有人出了靈石，以後還會有其他的事情，總不能讓你一個人出，或是我們每個人分別給……呃，我的意思是，我身上沒什麼靈石，但是種了很多藥材，還自己培育了兩種喜寒濕氣候的靈植，幾位師兄師姐有什麼需要的直接拿走。」木蘭開放出來隨身葯田和兩個空珠，還拿了藍蓮花和另一種極地藍苔，前者清熱、後者驅寒，內服外用的方子很多，還可以直接煮茶或提煉后服用，價格因為供應和物流而波動很大，是兩種很有意思的靈植。反正木蘭這裡只按種植成本計，還奉送藥方，與零售價相比、便宜得不得了。
而同學們，則是被她滿滿的兩個「植物園」給震撼了。
「難怪先生要送你一個空珠！」難怪沒靈石了，光是這麼多靈植種子就要十幾萬吧。這還有大量人工。
「所以需要什麼儘管拿。就是年份最長的，因為施肥好，也就是五十年左右。這個沒法，只能等。」因為以後不一定能拿到廚餘做肥料，所以她昨天十二個時辰，全部在宗門裡各個膳堂和枯枝落葉多的地方「溜達」，收集的肥料能夠在兩個空珠正常頻率施肥一年左右，但接下來就得另外想辦法了。
「我們入學時發下的隨身葯田啊……我的好像沒怎麼管過……」許秀簡直想撓頭。
「師妹能否先給我你整理方子研究一下。」魏光意識到，這位師妹在藥材種植的選擇上好像很有自己的想法，剛出苗葯田上標註的品名有些常見有些不常見，傳閱她的種植清單玉簡時居然有幾種藥材不在他的知識範圍內！
「行。」都是現成的，木蘭摸出另一份玉簡。「我復刻的，只有一份，大家輪流看吧。」
魏光第一個接過，然後毫不客氣地自己花了半刻時間，復刻了一份。
木蘭掩飾住自己的驚訝。這份玉簡她復刻需要一刻時間，說明魏光的神識比自己強大不少，甚至可能翻番！
哎呀呀，宗門給的神識鍛煉法自己好像練得不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