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歸來不是故人
然而就在這晚慶祝之後的第二天，寧語就起不來了。
“小姐？”韻兒端著水盆進屋時，發現小姐竟然還未起床，看看外麵，已經日上三竿了，奇怪……
“韻兒，來……”阿柯把韻兒叫到了外麵，“小姐好不容易能睡個安穩覺了，就讓她多睡一會吧……”
“可是……吳將軍來拜訪小姐了。”
“啊？那還是叫醒她吧……”
寧語被叫醒後，麵色蒼白，呼吸沉重，侍奉她穿衣的韻兒好像察覺到了這一點，便關心地問道：“小姐，你沒事吧？看您臉色很是不好呢！”
“無礙，吳將軍等很久了嗎？”寧語揉著自己的膝蓋。
“沒有，大概一盞茶的時間吧……”
等寧語去到客廳時，吳定羌瓷杯裏的茶早喝完了。
“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吳將軍。”
“沒什麽……哎？王妃你是感了風寒嗎？怎麽如此虛弱？”
寧語笑了笑，“也許吧，我今日覺得頭悶沉沉的，應該是體內濕氣太重了吧……吳將軍今日前來有何事嗎？”
“嗯，我今日來……是要送王妃你一個大禮！”
“嗯？”寧語疑惑。
這時吳定羌一擺手，他身後的一個小兵走上前。
寧語以為這個小兵手裏會捧著什麽，可這個侍從的手裏卻空無一物。
寧語皺著眉望向吳定羌，想讓他給個說法。
“這個人就是我送你的大禮！你好好看看……他是誰……”
這……寧語又定睛看了看那人。
“你抬一下頭！”
那小兵緩緩抬起了自己的臉。
這！這是……寧瀟！
寧語不敢相信地走下座椅，看著這個比自己還高的人，黑黝黝的臉，右上方的額頭還刺了一個小篆的囚字，這才一年而已，瀟兒的變化竟然這麽大！以至於第一眼，寧語都沒認出來。
“你……你是？”寧語不確定地問到。
“長姐……”寧瀟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不知是他太傷心，還是太開心……
寧語彎下了身子，輕輕捧起了寧瀟的臉，兩人哭了良久，寧語最終隻蹦出了一句“可好？“
說完，寧語就後悔了，這麽小的孩子充軍，過得怎麽可能好呢！喪父喪母怎麽會好呢！
寧瀟將臉靠在肩膀頭上蹭了蹭自己的眼淚，笑著說：“長姐，先起來吧……”
“嗯！”
寧語借著寧瀟的手，想要起身，可剛一站直身子，腳下的步伐就飄了，感覺氣血上湧，嚇得韻兒她們急忙上去扶住了她。
可寧語並沒有緩過來，她直直地倒在了韻兒懷裏。
“長姐！”
“王妃！快去請醫官吧！”
“是！”阿柯急忙跑了出去。
辰都十月的風已經有些許的涼了，寧瀟焦急地在庭院踱著步，吳定羌因為要避嫌，就先回去了。
鬼手出來時，一直在搖頭。
寧瀟韻兒她們急忙圍了上去。
“鬼手大人，小姐她怎麽樣了？”
“對啊，長姐這是怎麽了？她還有身孕，孩子不要緊吧！”
“老毛病了，不知道是不是林續要回來的消息讓她吊著的那口精氣神鬆了，她這其實是很早以前就有的毛病了，不知為何今日就突然暈厥了，哎……她現在的身體虛弱的就像是一張薄薄的窗戶紙，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被風吹破了！”
“那……那，長姐能不能撐過生產……”寧瀟的聲音顫抖得就像院裏的竹葉一樣。
鬼手瞟了他一眼，敷衍地說道：“不知……”
萬幸的是，當天下午，寧語就轉醒了。
“瀟兒，你是……你是怎麽回來的啊？”寧語嘶啞著嗓子問到。
寧瀟坐在床邊的凳上笑著說道：“是吳將軍，我被發配到西南邊陲後，遇到了百鬼之戰後在那養傷的吳將軍，當時，他去了我們軍營，看見了被伍長訓斥的我，就上來詢問了我的情況，他得知我是寧瀟時並未說什麽，隻是一月多後他要回京時突然把我調到了他身邊。”
“可是，因罪充軍的人可以隨意調配嗎？”
“自然是不能的，因為寧瀟已經因瘟疫死在路上了！他幫我換了個身份，找了個替死鬼，我現在已經不能再自稱寧瀟了……”
“真是要多謝他啊……可你現在沒了戶籍，以後成家立室可怎麽辦？”
“這個長姐你就不用擔心了，將軍他已經幫我落在了一個老農夫的戶下，現在我已經進入了虎威營，化名……曉同寧”
曉同寧……寧瀟，這孩子，起名還是沒忘了自己是誰啊……
“我真是不爭氣，今天你回來了，我應該好好叫上淑兒一起慶祝的，可是我這身體……”
“長姐，你別這樣說，還是養好身體要緊！”
“你去見過淑兒了嗎？”
“沒有，之前吳將軍一直沒敢讓我露麵。”
“那你去看看淑兒吧，她生下了一個很喜人的胖娃娃呢，你們親姐弟倆還沒說過話呢，姨娘給你留的錢她也想早點交給你。”
“好，我會去的，長姐你趕緊休息吧，王爺他過不了幾天就會回來了，到時你可得養好身體迎接他啊！”
寧語笑著點了點頭，就閉上了眼睛，睡了過去，寧瀟也輕輕地退了出去。
當他走出宿風院，走向後麵的客房時，他的身影落在了冬蘇的眼裏，勾起了她臉上的一抹笑。
臥病的時間過的很快，而好事似乎也在接踵而來，一直沒有反應的曹伯這兩天突然有了意識，能在別人的幫助下活動手肘了，雖然還不能下床走路，但已經可以說話，這也讓病中的寧語舒心了不少。
盼星星，盼月亮，終於等到了林續到京的消息。
這日中午寧語正在廊下曬太陽，阿君站在她身後，賣力地捶著她的肩膀，小腦袋上都冒出了一層層薄汗。
“小姐！”
被這尖叫嚇了一跳的寧語望向竹林，隻見韻兒和阿柯兩人嘴唇都快咧到耳根了，手牽著手朝她跑來……這個場麵還真是有些，詭異啊~
“怎麽了？你們倆是拾到了一百金嗎，還是終於找到婆家了？”
“小姐的心情真是不錯呢，都會打趣我們了！”韻兒開心地向阿柯說到。
我以前有這麽凶嗎？寧語憤憤的想著。
“小姐！啊啊啊！！！！”韻兒興奮地跺腳尖叫著。
“小姐！王爺到達京城了！！！！傳來消息說，王爺已經從京城二十裏外的棲鴻碼頭上岸了！！！！！”
“什麽！”寧語喜得直接從椅子上彈了起來，“真的嗎？”
“嗯嗯嗯嗯！！”兩人頭如搗蒜地點著。
“快，韻兒快去為我更衣梳妝，阿柯你去通知坤狼軍的幾個將軍，整好一千人，一會隨我出城迎接！”
“是！”
“是！”
一個時辰後，坤狼軍已經整齊地列在了城南的曲江邊，等待著澗白橋那邊要出現的他們的王爺。
珠簾響動的馬車上，寧語一身紅衣，麵容精致，而阿君也穿上了華服，乖乖地坐在寧語身邊，而坐在凳上的老王爺也顯得精神奕奕，雖然不能說話，但眼角裏都是笑意。
“阿娘，阿爹要回來了嗎？”阿君仰著小臉問到。
“對啊！阿爹終於要回來了！”
等了不到半個時辰，半斜在西方的太陽逐漸被稀疏的雲彩遮住，也算是給了眾人一處陰涼，遠處出現了模糊的一長串的人影。
“阿娘！阿娘！你看那是不是阿爹啊！”阿君撩起了珠簾，興奮地在車上跳著。
韻兒也興奮地喊道：“真的唉！那應該是王爺的人馬吧！”
“阿柯，扶我下去。”寧語也難掩自己語氣中的歡愉，“阿君，你把珠簾掀起來，讓爺爺看看。”
待她下了馬車，一直緊緊盯著橋的那邊，隨著對麵的人的的逐漸靠近，寧語也不自覺地往前移動著，回過神來時，自己已經在橋上了。
而王府剩下的幾個媵妾也在馬車旁等著了，本來是不想讓她們來的，但她們非要一起來，說是什麽來湊湊人數，不至於看上去人數那麽蕭瑟。
“咦？王爺的人馬怎麽行進的這麽慢啊？他也該看見我們了吧？不應該是快馬加鞭飛奔過來把王妃緊緊用在懷裏吧！”阿柯的嘴皮子越來越順溜了，說的寧語老臉一紅。
“說什麽呢！”寧語的臉上飛上兩朵緋紅，笑著說到。
江裏的水滾滾地流向西邊的天際，洶湧的水流聲正和著寧語砰砰的心跳聲，她似乎能感受到耳膜隨著水流聲的微動。
終於，林續的臉清楚地出現在了眾人的眼前，在不過百步外的橋的那邊，浩浩蕩蕩的人馬，長到看不見，但奇怪的是，這些人都拉著馬車，馬車上堆滿了漆紅的箱子。
寧語拉著阿君，不自覺地又朝前走了幾步，嘴角都抑製不住地往上翹。
最後，林續停在了離寧語十步遠的地方，當他翻越下馬的時候，寧語急急走了上去。
正當寧語要開口時，林續走到了他馬後跟著的馬車，輕聲喚了句，“皎兒，下來吧……”
寧語愣在了原地，其他人也都不知所以。
王爺怎麽不是第一時間過來問候王妃呢？！馬車裏的人，是誰？
起風了，遮擋在太陽前的雲彩也緩緩移開，寧語的衣衫都被吹起，可此時江裏的江水卻安靜了下來，不再喧鬧。
橘紅的光束衝破雲彩，在任皎兒彎著腰走出馬車時的一瞬間，照在了她的臉上。
是……是她！琉球公主任皎兒……
這一瞬間，寧語覺得自己的心髒就像突然被捏住了，整個胸腔似乎隻有進的氣，而沒辦法喘出。
“阿娘，你弄疼我了……你是不舒服嗎？”阿君的臉都撮在了一起。
寧語沒有回答他，她模糊著眼睛一步步地走向了林續。
“這是？”
林續一邊攬著任皎兒，一邊冷漠地瞥了她一眼，但並未回答寧語，而是側首對任皎兒囑咐道：“你的披風怎麽不披上？”
任皎兒也似乎沒有聽見寧語的話，她仰著頭笑著，“沒事啦，現在又沒有那麽冷。”
“林續！”寧語大吼。
林續這才轉頭麵向她，眯起了眼睛。
“見到你的夫君和公主，不行禮反而在此嚷叫，成何體統！”
說著，他就攬著任皎兒從寧語身旁走過，走過了這座橋，立在坤狼軍前。
任皎兒與寧語擦肩而過時，寧語的肩頭被她撞得趔趄了一下。
“將軍！”坤狼軍響起此起彼伏的問候聲。
林續抬了抬手，開口說道：“我此次大幸歸來，多虧瑞明公主，我已於琉球與公主大婚，日後我會上奏請聖上封公主為晉王妃！”
“什麽？這是怎麽回事？”
“那原來的王妃呢？”
“不知道是不是平妻啊……”
一千多人的軍隊頓時炸了，紛紛開始議論。
立在隊首的餘仲卻是眉頭緊鎖，王妃在這些日子做的事，他身為坤狼軍統帥，他都看在眼裏，坤狼軍的訓練，軍響，大小事都是由王妃經手，可王爺現在卻要因為要討好琉球而拋棄王妃嗎？
林續不滿地哼了一聲，沸騰的人群瞬間安靜了下來，又回到了以前那個紀律嚴明的坤狼軍。
“嘶~”一道劃破空氣的出鞘聲向林續襲來！
再回首，他的右手已經已經緊緊鉗住了寧語刺來的劍。
原來在他剛才向坤狼軍講明情況時，寧語低著頭就像一個紅色的幽靈，猛地抽出了阿柯腰間的劍，走向他，在他講完話摟著任皎兒時，寧語就刺向了他。
林續看著眼前的女人，挺著大肚子，而且用的根本是蠻勁，沒有一絲內力，真是不自量力！
看著他眼中的輕蔑，寧語覺得越加諷刺，曾經，他不願對別的女人多說一句話，自己從不用擔心被人誣陷，因為……他從來都隻會站在自己這邊，可現在，他那眼神，似乎就是以前看向別人的眼神……
寧語奮力把劍從他手中抽出，再次攻向他，“林續，我說過！你若是負我，你我定成陌人！”
“刺啦~”
秋風吹起了漫天飛絮，朦朧的棉絮遮住了大家的視線，而手持那個寶石匕首的林續，也一臉茫然地看著眼前這些棉絮，這些從寧語肚子裏飛出的棉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