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苦盡甘未到
這天,寧語剛從豫王府看望寧淑回來,到了自家府門口,門仆稟告說,祁王殿下已在客廳等候。
寧語左手搭在韻兒捧著暖爐的手上,右手還得假模假樣地撫著自己那大如球的假肚子,還沒當她走進客廳,林堯就出來了。
“皇嫂,好久未見。”
“是啊,阿堯,你在祁州封地過的還好嗎?畢竟之前都沒接管,這一去,估計有不少瑣事吧……”寧語坐在了主座,阿柯立馬從一旁的婢子手中接過了腰墊,墊在寧語的腰後。
“是啊……”林堯苦笑了一聲,“本來回去是為了躲避麻煩,獨自清淨的,沒想到麻煩事還是一大堆,唉……對了,皇嫂你這是身子重了,腰酸嗎?我這好像有不錯的中藥暖玉腰墊。”
寧語無奈地笑了,“是啊,腰是有些酸重,不過不要緊,反正不過兩個月也該生產了。”這其實是她滑胎後光著腳,著了涼,再加上為了掩飾滑胎的真相,她並未好好臥床養身子,落下了一身的病,這才九月,就用上暖爐了,按鬼手的話,要不是她還吊著一口精神氣,早就病倒了。
“是啊,等皇侄出生,皇嫂你的處境也會輕鬆一些……”仔細看,林堯的嘴邊也長出一層胡茬,他故作輕鬆地問道:“皇嫂,派出的人有什麽消息嗎?”
寧語長出了一口氣,“沒有明顯的消息,不過有個下遊的漁夫說,上遊飄來了許多屍體,裏麵夾雜了許多躺滿屍體的小舟,現在……隻能寄希望那些小舟了,不過還沒有什麽其他更有價值的線索……”
“這樣啊……我自己並沒有培養密衛,也幫不上你的忙……”
“沒什麽,阿堯你也不要多想了……你今日被宣入宮了吧?婚事,定了?”
“嗯,兩月後,長公主就會抵達辰都了……皇嫂,你為何一副這樣沮喪的樣子?畢竟人家是長公主呢,我賺大了呢!”林堯笑著擺了擺手。
寧語不再說話,雖說很久沒和筱影聯係了,但她還是希望她們能在一起……
“皇嫂,你好好休息吧,我就先回府了,如果你有什麽難處,盡管去找我。”
望著他背著手的背影,似乎覺得眼前這個人以前從未見過,以前他的步伐輕快,玉骨扇也總是從不離手地搖晃著,仿佛他不是陰暗皇室中的一員,隻是個快意江湖的少年而已,可現在他似乎……更像一個王爺了。
次日下午,鬼手又到了府上,為寧語開藥。
他搖頭已經搖膩了,無奈地說道:“我給你開的藥,你有好好吃嗎?你再這樣下去,可撐不到七夜他回來啊!”每次鬼手來,都隻能用這樣的話激一激她了。
寧語淡淡地說:“好,我知道了,我會好好喝藥的……”
但她心裏知道,也許他真的不會回來了……現在的她,隻不過是想等著老晉王好轉過來,然後,她要親手剝了孫覓柔的皮!
“唉……”鬼手將藥方交給了阿柯。
這時,韻兒扣門,“小姐,那位來了。”
“嗯。”寧語抬頭對鬼手說道:“鬼手,能麻煩你先去客房等一下嗎?有客人來了。”
“好。”鬼手收拾了藥箱,就出門了。
可當他與那位帶著帷帽的“客人”擦肩而過的時候,一瞬間,有股熟悉的感覺湧了上來,他再回首時,那人已經進入了屋內。
“鬼手大人,怎麽了?”在前引路的阿柯問到。
“啊?無事,你不用送我了,這王府我熟的跟自己家似的,我自己去就好了,一會你來叫我就行了。”
“是。”
嘴上那麽說,但鬼手並未老實地前往客房,而是坐在了花園裏高處的一個涼亭,那裏可以清楚地看到宿風院院門的情況。
屋內,寧語煞有介事地拍著自己的肚子,問道:“姨母,替補的嬰兒我已經找好了,是北境的一個農民,農民夫婦長相良好,為人老實,預產期和我差不多,現在已經讓人去把她們接過來了。”
“嗯,再過一個月,你向皇後請奏,說希望派個禦醫為你接生,剩下的你就不用擔心了,來為你接生的一定是我。”
“麻煩姨母了……”
“那你是真的說對了,你還真是麻煩,當初讓你好好保住這個孩子,你那天若是不任性地跑出城,就沒有這麽多事了!而且,即使接過的孩子仍是晉王世子,可那畢竟不是繼宸他的親子!你身為正妃,身子如此弱,當時我就不願讓他……”
“好了,姨母,我有些累了……夜侍回了消息,說百鬼之戰第二天,有一個漁民看到了江裏飄著很多小舟,我會讓他們順著這條線查下去的。”寧語無奈地撫額打斷了樗裏嵐的話。
“嗯,那我就先走了,你可千萬不要露出什麽馬腳了。”樗裏嵐戴上了帷帽,不等寧語起身她就果斷轉身離開了。
但寧語還是起身走到了門口,目送她的背影。
雖然她是長輩,可那些話真讓人寒心啊……
坐在高處的鬼手見樗裏嵐跟在韻兒身後走了出來,他便偷偷地跟在了那人身後,一直跟著她出了後門。
在一個偏僻的巷子,鬼手他攔在了樗裏嵐麵前。
樗裏嵐看到鬼手時,渾身一震,帷帽後的臉微微顫抖。
“阿嵐,是你吧!”
樗裏嵐後退了兩步,喉嚨動了動,“公子,你有事嗎?要是你再不讓開,我就要喊人了。”
“阿嵐……就是你!你這些年……都去哪了?”說著,鬼手竟然哽咽了,他抬起了自己那可怖的右手,似乎是想摸那人幃紗下的臉,而樗裏嵐看到他的手時,也出了神,沒有絲毫躲閃的跡象。
然而,這時他們所在宅邸的側門被人吱呀一聲打開了,鬼手回頭看了一下那門,而這時樗裏嵐也被這聲音驚醒,嚇得急忙低下頭疾步溜走了。
鬼手再回頭時,隻能看到她的背影。
而那門裏出來的老頭,一邊眯著眼睛用我懂的眼神看著鬼手,一邊喃喃說道:“現在還是白天啊……”
鬼手並沒有追上去,因為他看到她帶著帷帽,穿著不符年紀的粉嫩色衣裙,想必是不想讓人知道她到過晉王府,如果現在追去,恐怕會引起注意。
當他回到晉王府時,阿柯一臉慌張地跑過來,“鬼手大人,你去哪了?怎麽不再客房裏?”
“哦,我出去透了透氣,我這就去見王妃。”
他現在比誰都心急去見寧語,問清楚阿嵐到底是怎麽回事!
“剛才那個女人是誰!”
寧語一臉驚恐地看著眼前這個衝上來搖晃她肩膀的鬼手,再說了,樗裏嵐這個宮廷內應可不是輕易可以透露給別人的,畢竟以前林續在的時候也沒有對他說。
“呃,怎麽了?你認識她嗎?”
“是的……”鬼手鬆開了寧語,一臉落寞地坐在了一旁,“她,是我的同門師妹,還有那個司方月,我們三人都是閉壺老者的關門弟子,師妹她貌若天仙,性格又溫柔隨和,我和師弟……也就是司方月都很愛慕她……”
“等等,你說她……性格溫柔?隨和?”寧語實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樣的姨母以前是個溫柔似水的女子?
“是啊,她就像是山腰的一朵山茶花,清麗淡雅,對人說話總是一副笑眯眯的樣子,從未高聲說過話,在下山前,師父一度想撮合我倆在一起,師父他不像一般的醫師那樣死板,更像一個老頑童,隻是……”
他頓了頓,望向一臉好奇的寧語,似乎又有了說下去的動力,“下山後,我們各自為醫,約好兩年後在辰都的七月茶鋪相見,互相比較一下各自醫人的人數以及所見的疑難雜症,但我們所攻的領域不同,她主醫,我主毒,司方月主蠱,所以這樣的約定純粹是陪她鬧著玩。本來我們是要分開到五湖四海去的,但因為我們倆都思慕她,所以我們都瞞著她隨著她四周遊曆。”
“然後呢?你知道她的名字嗎?”之前司方月的口中似乎一直有個女子,而且似乎林庚拿那個女子要挾他,不會就是姨母吧!
鬼手覺得這問題很突兀,一臉不屑地答道:“怎麽會不知道,她姓楚名嵐,是個很美的名字吧……”
果然,當時身為護國將軍之女的樗裏嵐並未亮明身份,現在的樗裏家族已經沒落了,甚至在京城的名門望族中都沒有她們的身影。
“是,很美的名字……”
“本來兩年之後會麵時,她還一切正常,可是等到第二個兩年時,我們卻怎樣也等不到她,本來我還打算那次見麵後就向她表明心意的,可是,之後就再也沒見過她了。”
“那你的右手呢?也是因為她嗎?”
“是呢!”他一臉驕傲地舉起了那隻沒有了大拇指,而且還潰無完膚的右手,“不過這都不值得一提了,隻是在數年之後,我收到了一封密信,信上落款‘嵐’,說是……七夜這孩子救了她一命,說她因為不便不能直接報恩,希望我能跟隨在七夜身邊兩年。”
“可你為何在七夜身邊一待待了這麽多年呢?”
“其實當時收到那封信時,我並未去找七夜,因為我心中有氣、有怨,可是我卻不自覺地關注起了七夜,那時夜侍還沒建立起來,有一次我發現了他的赤毒,這激起了我的好勝心,心裏想著一定要把這個毒解開,那時我在江湖已經大有名氣,為了不曝露七夜的朝廷身份,我主動退隱,非七夜不從,幾年下來……竟然也對這小子有了感情,害怕他以後會中什麽陰招……”
聽到這,寧語起身,扶著肚子深深地鞠了一躬,“多謝您這些年來對七夜的照顧!”
“哎呀,你這是幹什麽!”鬼手頓時手足無措。
“所以,她為何會偷偷摸摸地出現在府上?”
寧語也覺得沒有必要隱瞞了,“她是林續的親姨母,現在在宮內擔任女醫官,其實她叫樗裏嵐,是前朝大將軍樗裏牧的女兒,新朝建立後,樗裏家族沒落,她為了給姐姐報仇,所以進宮做了內應,扶持林續,林續是前朝太子的事,你也該知道了吧,所以她這些年才沒有去見你們。”
“什麽!難怪……”
難怪的事多著呢,比如當寧語知道原來林續是被琉球的人救了的時候,她恐怕也要說一聲難怪找不到……
一月後,十月桂花飄香,一封來自琉球的拜牒也傳入了辰盛。
林普民現在已經瘦削了很多,頭發也已經花白了,即使這樣,他還是不願立儲,每日拖著個病怏怏的身子去上朝,當這個拜牒到他的手上時,就好比一把巨錘,砸在了他的胸口。
據凝語閣和萬宴樓裏的大臣說,皇上當場激動地連咳不止,最後竟然咳了一大口痰血,當場叫好,說天佑辰盛。
寧語聽到這冷笑,估計他那一口血是氣的吧!說的冠冕堂皇!
不過慶幸的是,林續真的還活著!
離歌棄舞見到寧語這喜極而泣的樣子,不知道該不該把剩下的消息告訴她,告訴她那拜牒裏還寫著,晉王與愛女喜結連理,業已啟程回國,附以寥寥嫁妝……
當天,寧語就去叫人把林堯請來喝酒,雖說她不能當著林堯的麵喝,但畢竟有個人和自己一起分享喜悅了。
她太過高興,一直沒注意到林堯臉上的異樣,林堯雖然高興,可喝酒的時候似乎放不開。
“阿堯,你知道他何日能到辰都嗎?”
“呃,說是他們是和這封拜牒一起啟程的,拜牒自然會快一些,他應該再等個十天左右就能到了。”
“是嗎!”寧語很久沒這樣笑了,但她轉而又一臉擔心,“他一人回來,那琉球恐怕也不會給他派很多兵力,萬一林庚他在水路上埋伏他怎麽辦!還有,萬一他遇上風浪怎麽辦!不行,我得派人去接應,你說他會從哪條水路回來呢?”
“這……”林堯不知說什麽好,寧語越是擔心,林堯心裏就越不是滋味,但他又不知如何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