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乞巧·吾妻書(2)
白廬內,暮晚楓正在收拾,今日搬出來晾曬的書籍,七夕有曬書曬衣的習俗,邢氏便讓暮晚楓,將書房中的書拿出去晾曬。林放文係著圍裙,從白廬的後廚走了出來。
“晚楓,何時開飯?”
“寥兒,她們還未回來,再等等吧!”暮晚楓抬頭看了看天色。
“讓她出去買東西,又不知道跑哪裏去玩了。”邢氏從屋內走了出來,語氣不太和善的說道。
“娘,寥兒不是貪玩的人,明日七夕街上人多,可能有什麽事情絆住了。”暮晚楓抱起一摞書走進書房。
“你這內子,天不怕地不怕,有何事能將她絆住?”邢氏不悅的說道。
“阿姨,也不一定是弟妹貪玩,我猜一定是阿黃,拉著弟妹到處閑逛去了。”林放文替晚楓解圍的說道。
“我看是她自己想閑逛,拿她那表妹作幌子。”邢氏向書房內瞧了一眼。此時,暮晚楓正在向書架上擺放書籍。她轉身小聲的,對林放文說道:“林公子,你六個姊妹中,可有人尚未婚配?”
“除了大姐與二姐已經出嫁,剩下的四個妹妹,尚待字閨中。”林放文不知道,邢氏為何突然提及此事。
“林公子,你與晚楓較好,若是親上加親,豈不是更好!”
“娘,我與放文如親兄弟,若是我成了他的妹夫,這關係不就疏遠了。”暮晚楓從書房內走了出來,對林放文使了一個眼色,又一臉無奈的,對邢氏說道。
“對呀,阿姨!而且我那些妹妹們,都配不上晚楓。”林放文這話並不假,家中的那些妹妹,雖然姿色不輸世人,但他覺得與暮晚楓不般配。
“季離州牧家的女兒,怎配不上晚楓,我倒是害怕,晚楓入不了林州牧的眼呢!”邢氏不依不饒的說道,像是鐵了心,要將暮晚楓,送去季離做上門女婿。
“娘,林州牧不是勢力之人,而且你從小教導楓兒,好男兒誌在四方,怎能食窩邊之草。”
簷角處的風鈴,泠泠的響起來,暮晚楓的臉上露出了笑容,他的目光移到了長廊的拐角處,一襲白衣緩步向他走來。
“我們回來了。”黃蓮沒有注意到邢氏在場,大聲的說道。
“沒規矩。”邢氏對黃蓮嗬斥道。
“阿母,街上人多,我與黃蓮饒了遠路,回來有些晚了。”風思染將正要反駁的黃蓮拉到身後,對邢氏說道。
“讓你買的東西呢?”邢氏正眼也不瞧風思染。
“忘了!”風思染淡淡吐了兩個字,卻惹得邢氏更加的不悅。
“出去大半天,讓你去買今晚辭仙用的東西,你跟我說忘了?”邢氏眼中帶著怒意。
“辭仙?何為辭仙?”風思染看向身旁的暮晚楓。
“七夕乞巧賽巧,已婚配的女子,是不可以參加的,但婚配不滿一年的女子,要在七夕的前一天,舉行辭仙儀式。不過這都是以前的習俗了,鬥巧大會也是有婦人參加的。”暮晚楓對風思染耐心的解釋道。
“唉,先開飯吧!”邢氏歎了一口氣,對風思染說道:“你現在去補買辭仙用的東西。”
“喂,老……”一直在風思染身後,未開口的黃蓮,終於忍不住要爆發了,可是她的驚世之語,還未說出口,便被林放文捂住了嘴巴。
“阿黃,你到後廚來幫幫我。”林放文拖著黃蓮向後廚走去。留下了邢氏、晚楓與風思染三人在院落中。
“寥兒,院子裏晾曬的書,還有好多未搬進書房內,幫幫為夫可好?”還未等風思染回答,暮晚楓便將一摞書,放入了她的懷中。“這些放到書架的第二格上。”
“哦,好!”風思染看了一眼邢氏,抱著書走進了書房。
見風思染進了書房,暮晚楓對邢氏說道:“娘,這書大多是我從半方閣借來的,放在外麵過夜,恐怕會被露水打濕,若是書籍有損,我怕父親會有所怪罪,讓寥兒幫幫我可好。”
“唉,兒子有出息了,我這個娘的話不管用了,你且寵著她吧。”邢氏歎了一口氣,向自己的房中走去。
暮晚楓望著邢氏背影,嘴角露出一絲苦笑,這婆媳之間的關係,的確是世間一道無解的難題。
“惹你娘親不開心了。”風思染從書房中走了出來,嘴角掛著一絲歉意的微笑。
“無妨,一會兒我去哄哄她就好了。”暮晚楓給了風思染,一個放心的微笑。“不過這些書,還真的需要寥兒你幫忙了。”
風思染走到暮晚楓,剛剛摞好的書旁,最上麵放著一本詩集,風思染隨手拿起那本書,翻看了一下。
“雙星良夜,耕庸織懶,應被群仙相妒。娟娟月姊滿眉顰,更無奈風姨吹雨。相逢草草,爭如休見,重攪別離心緒。新歡不抵舊愁多,倒添了新愁歸去。”(宋?範大成《鵲橋仙》)
“七夕本應是乞巧祈福,一派祥樂景象,為何這位詩人的筆下,卻是如此憂愁之景。”
“寥兒,應該知道《牛郎織女》的故事。”暮晚楓瞥了一眼,風思染手中的書名。
“這首詩描寫的是兩人的離愁。”風思染繼續向後翻看。“若是如此,倒不如永遠不見。”
“寥兒,何出此言?”暮晚楓的語氣中,略帶著驚訝。
“一期一會,看似解了相思之苦,實則倍添思念。”
“寥兒,若你我是那女郎與織女,你如何選擇?”暮晚楓停下整理書籍,他的目光幽深的看著風思染。
“我……,世人間最苦的,便是這就不得與放不下,若是我索性永不相見。”
“寥兒,要與我永不相見嗎?”
聽到風思染這樣的回答,暮晚楓的嘴角掛起了一絲苦笑,眼中多了一絲惆悵,心裏不知為何,如打翻了五味瓶,不知道是何種味道。
“這是何物?”風思染手拿的那本詩集中,一張紙滑落在了地上,風思染俯身正要撿起那張紙,暮晚楓忽然出手,扣住了風思染的手腕,一股力量將她從俯身的狀態拉起,毫無防備的撞進,一堵堅實之中。
風思染的耳邊,是暮晚楓略微紊亂的心跳聲,風思染的臉頰,泛起一絲紅潤的光澤,她一時間,不知道是該推還是該拒,隻能僵硬的站在原地。
“你發間有杜英花。”暮晚楓鬆開了風思染,手中拿著一小朵杜英花,向後退了幾步,與風思染拉開了一些距離,他低著頭有些尷尬的,將目光移向別處,不去看風思染。
“哦!”風思染用手撫了撫鬢角,她的目光再次落到了,那張剛剛引起混亂的紙上,趁著暮晚楓走神,她對那張紙施了法,紙張如蝴蝶一般,落到了風思染的手中。
“休,好像很在意這張紙。”
“一張紙而已”暮晚楓略帶緊張之色的,看著風思染手中的紙張。
“莫非是哪位姑娘遞給你的情書?”風思染此時的語氣,是不容拒絕的質問。
“不……是。寥兒,乖!還我紙來!”暮晚楓哄著風思染道。
“莫非是你,寫給哪位姑娘的情書嘍?”風思染不理會暮晚楓,有些蹙眉的問道。
“更不是!”暮晚楓聽到此處,頓覺風思染的語氣像是在生氣,他急忙否認道。
“我倒要看看,是何人從我手中搶人。”暮晚楓越是否認紙張上的內容,風思染越是不依不饒,在暮晚楓略帶緊張的,目光注視下,風思染打開了,手上的那張紙。
“遺書”兩個字赫然,出現在了風思染的眼前,上麵是暮晚楓,剛勁有力的筆體,用正楷規規整整,寫下的一字一句:
“吾,暮休,字晚楓,留此書於吾妻風思染,若他日吾遭不測,爾與吾之婚契即毀,還爾自由身,天高任爾何處飛,吾與爾再無瓜葛,若還顧念一絲情義,還請爾每年祭日之時,遙上一柱青香。”
風思染看了看,上麵落款的時間,是昨夜所寫。風思染將遺書,有字的一麵,麵向暮晚楓。“我在暮公子的眼中,就是如此薄情寡義之人嗎?”
“寥兒,我無此意。”暮晚楓立即解釋道,他隻是覺得,自己這樣到處多管閑事,仇家不在少數,若是哪天遭遇不測,憑著這封遺書,風思染便不會因他受累。
“暮休!即無此意,為何要寫這東西?”風思染的語氣帶著質問與怒意。
“我……”
“開飯了!開飯了!”
林放文的聲音從後廚傳了出來,打斷了暮晚楓想說的話,隨後黃蓮提著一個食盒,來到院落中,但是看到風思染,嚴肅的麵龐時,她覺察到了,風思染與暮晚楓之間緊張的氣氛,她小心翼翼的開口。
“暮大哥,你讓一根弦準備的食盒,我給你拿來了。”
“寥兒,晚飯你與黃蓮放文一起吃,我去看看母親。”暮晚楓接過黃蓮手中的食盒,向邢氏的院落走去。
“姑娘開飯了。”黃蓮硬擠出了一絲微笑,裝作自己不知道兩人爭吵,提醒風思染道。
“你與一根弦先吃吧,我還有事!”
風思染別開,看著暮晚楓背影的目光,將那份遺書折好,穩妥的放入衣袖之中。簷角的風鈴輕輕作響,風思染向白廬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