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手伸了過來。
他吃力地爬向孟允川,緊緊抓住他的衣角,仰頭苦苦哀求起來。
“大人,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我會對大人效忠,做您最忠誠的奴隸,求求您救我……”
孟允川低頭看他。
被捏住的衣角皺巴成一團,男人的拳頭握得死緊,仰起一張枯瘦幹癟的臉,瞪著仿佛要脫框的眼珠,黑褐色的眼睛裏不止寫滿了哀求,還有強烈的求生欲望。
想活嗎。
孟允川目光從他的臉上,轉到了其他人身上,眼神逐漸玩味起來。
誰不想活呢?
這些人都想啊。
“這樣啊。”孟允川皺眉思索著,似乎有些為難,“可是,我手裏隻有一枚玉錦丹啊,怎麽辦?”
一個白色小玉瓶出現在孟允川手裏。
他看著眾人,手指轉動著玉瓶,慢條斯理道:“玉錦丹知道嗎?高階丹藥,能愈療所有傷勢的,吃了它就能立刻恢複如初,可惜了,這丹藥我隻有一枚。”
眾人的呼吸急促起來。
那些原本帶著哀求之色的悲慘神色,此刻像是染上了另一份調料,鮮活又貪婪。
就是顏色不太好,太醜了。
孟允川將玉瓶扔在了地上。
“給誰都不好,畢竟我與你們也不熟,不如你們自己來吧,誰能搶到,這丹藥就是誰的!”
話還沒說完,抓住孟允川衣角的男人便率先動了起來,飛快地朝藥瓶爬去,然後握在手裏就準備打開瓶蓋,神色急迫。
心隨意動,一人動則人人動。
原本還壓抑著自己的眾人瞧見男子的動作,也不顧得太多,紛紛朝著男人撲去!那些還有餘力的,更是動用起了靈力。
“你他奶奶的耍陰招!給老子拿來!”
“放屁,這是老子的,你們才給老子滾開!”
所有人都亂作了一團,一個個枯瘦如柴,麵色蠟黃,仿佛被妖怪吸幹了血肉的傀儡,猙獰著使出自己最強的一招,奪得那唯一的生還機會。
孟允川欣賞著眼前的一幕,看著看著,他突然對身後的獵天道:“回去後記得置辦個凳子,我不想下次看戲的時候還站著,太累了。”
獵天聽了無語,最後還是默默應了下來。
置凳子?置什麽凳子,要置就置寶座!還得是鑲嵌著靈玉的那種!
免得到時候這瘋子又突發勞騷說凳子不好,找他麻煩。
可以說,獵天已經是很明白他頂頭上司的尿性了。
月色之下,這塊不大的場地,分割成了兩部分。
一部分像是人間煉獄,互相廝殺,血染一片,另一部分卻像是野外閑遊,悠哉自如,隻差沒花生小酒配備齊全了。
孟允川看得有些無聊了。
而沒有人注意到的角度,他的臉色白了幾分,眉心若有若無地緊蹙,似乎在昭示著他在忍受某種痛苦。
不過就是舍利又開始發作而已,孟允川也習慣了,瞅著場上就隻剩兩三個了,他倒也沒有出爾反爾……
“哈哈哈哈,我的,這是我的!你們都不能和我搶!”
一個披頭散發的男人突然仰天大笑起來,他周圍的人倒了一片,唯有他一個跪倒在地上,麵容一片血汙,已經看不清長相,隻手上高舉著一個白玉瓶子。
男人哆嗦著倒出瓶子裏的藥丸,二話沒說就往嘴裏塞去。
藥香彌漫,不過片刻,方才還死氣沉沉將近遲暮的男人,此刻便仰天長嘯一聲,中氣十足,然後站直了身子。
獵天在一旁看得有些魔幻。
那給的真是玉錦丹啊?以他對大人的了解,不應該啊,這麽好心,他以為是假的來著。
男人感覺到身體已經恢複到了最佳狀態,不止生機停止了流失,甚至連以往的陳年舊傷都完全愈合了!
男人相信孟允川說的話,這就是高階丹藥玉錦丹!
哪怕所有人都知道孟允川是想讓他們自相殘殺,但事情做都已經做了,丹藥得到手的是他,活下來的也是他!
他感激孟允川,哪怕之前他們還是仇人,讓他變成那副樣子的也是孟允川。
“大人,您想讓我做什麽?我保證為您效勞,忠貞不二。”
孟允川挑眉,看著男人不加掩飾的感激,不由得笑了。
“你不恨我?”孟允川摸摸下巴,“我讓你殺了你的兄弟,還讓你差點死了,你居然不恨我?不想報仇?”
“不!”男人眼神漸漸狂熱起來,“強者為尊,您比我們厲害,哪怕殺了我們所有人也是應該的,要怪就隻能怪我們太弱了!”
孟允川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突然大笑起來。
“高啊,你這覺悟很高啊。”孟允川看向獵天,黑眸中愉悅之色甚濃,“你看看人家,多麽高的覺悟啊,強者為尊,這話說的多正確啊,我這還是第一次聽見有人跟我這麽說話!”
獵天已經學會了假笑,“是的呢大人,所以這人該怎麽處置呢?”
男人橫了他一眼,目光凶惡。
獵天並未放在心上,左右站在大人身邊的可是他,這家夥想搶他的位置,那是不可能的。
孟允川抬頭看了眼天色,然後看向男人,“時間不早了吧,應該也快要天亮了,不如這樣,你帶我去你們老巢,隻要找到的東西能讓我滿意,我就應下你的效忠,如何?”
男人還沒表態,獵天就感覺無力吐槽了。
怎的這還是個稀罕事兒不成?都要掏人家老巢了,還指望人家效忠,哪個蠢貨會有這麽蠢,他就不信這條件還有人應……
“好!”
還真有人。
男人二話沒說就應下了,神色欣喜,看樣子是真覺得這是個好事。
孟允川看向獵天,朝他示意了下躺著的人。
獵天懂了,熟練地走過去,然後開始摸屍。
男人一開始不明白,等到獵天翻出那些人的儲物袋後,他這才懂在幹什麽。
“大人,我也來!我知道他們的東西都放在哪裏,我替大人找出來!”男人自告奮勇上去,搜東西的動作比獵天還要熟練。
等到所有人的東西都搜刮完,孟允川看也沒看那些儲物袋,就叫男人帶路。
男人叫多威,據路上他自己所說,他是剛加入這夥勢力不久,所以才對這些人沒什麽感情,但因為自己能言會道,所以比較得老大器重。
等跟著多威來到他們的老巢後,不出意料,裏麵所有值當的寶貝都沒了。
被他們逃跑的老大卷走了。
多威慚愧道:“大人,是我的錯,沒有帶大人來早點!”
洞穴裏,裏麵的石凳石桌還擺放整齊,除了上首的石雕寶座看著陰森可怖了些,一切都挺正常。
孟允川走上石階,一步步朝著那石雕寶座走去。
座位上鋪著不知名的異獸皮,陳舊且劣質,不知道用了多久,孟允川看了眼,便沒打算坐下去。
孟允川在打量這處洞穴的構造,下麵的多威還在做著解釋。
“大人,您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會為您辦好任何事的。”
孟允川垂眸看他,麵色蒼白,神色冷漠。
他並不需要了。
而且,他之前已經說過了,找不到讓他滿意的東西,那麽所謂的效忠,他也就不需要了。
多威的腳下,藤蔓無聲地破土而出,順著他的雙腿向上蔓延,迅速,且緊密。
“啊,這是什麽!大人,大人救我!呃,大人,大人救我……”
孟允川站在上首,隻是靜靜地看著他,看著被藤蔓纏繞全身,割裂了他的衣服,勒進他的皮肉裏,然後血跡一點點染紅了墨綠色的藤蔓。
一旁的獵天看在眼裏,最後什麽都沒說,隻默默低下了頭。
被禁錮的窒息聲逐漸減小,最後,洞穴裏隻剩下兩個人的呼吸聲。
藤蔓怎麽來的,又怎麽退了回去,隻剩下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倒在地上。
孟允川走下石階,看著這處洞穴道:“這幾天把這兒處理幹淨,我不需要這裏有其他人的東西在,五天後,我要在這兒住下。”
“我知道了大人,我會安排好的。”
……
五天後,退了客棧的房間,一行人趁著夜色住進了新地方。
獵天雖然有些事上馬虎,但對於關係自己小命的事那是相當在乎,而自己的小命,又絕對與孟允川的命令掛鉤。
若是辦不好孟允川吩咐的事,獵天保證,自己絕對會一命嗚呼。
如今被孟允川占據的這處洞穴其實挺大,一個中央洞穴,外麵還有不少分叉道路,通著其他小洞穴,都是其他人的居住所。
天然形成的基礎下,又多出了一些人工鑿刻的痕跡,都是之前那些人做的。
獵天置辦東西的時候也沒做什麽,就是把東西都扔了,然後除了中央洞穴,以及給孟允川安排的洞穴好好布置了一番,其他地方,都隻是簡單弄了弄。
他是大人的手下,可不是其他人的手下!要弄就自己去弄,他可沒那麽多功夫布置。
被毒藥師牽著走進洞穴,途中經過兩道拐角,蘇葉好奇但是沒問,直到被帶著走到中央洞穴,看到石階上首黑漆漆的王座,蘇葉這才忍不住拉了拉毒藥師的衣服。
“毒姐姐,那個是大人坐的吧?”
“嗯。”
毒藥師一進來就看到了那個位子,畢竟擺在上首中央,是個人都能知道給誰坐的。
對於孟允川這個人,毒藥師有時候覺得他們是一類人,但有時候又覺得不是。
他比她更瘋狂。
她雖然癡迷煉藥,一涉及到煉藥的事就沒有原則,但她腦子又不是跟她的外表一樣,是個七八歲的小姑娘。人有沒人毛病,事有沒有問題,她看得很清楚。
她答應跟著孟允川,是因為孟允川許諾過給她更多的丹方,包括他自己獨創的毒丹方。而她隻會給他負責煉藥,其他所有的事情她都不會管,哪怕孟允川被人追殺。
孟允川這會兒也懶得弄什麽崗前訓話,進來後就直接窩進了獵天給他弄好的洞穴內,躺在軟榻上閉目養神。
他臉色蒼白得很,帶著某種病態的柔弱,眉心緊蹙,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不渝的氣息,
小肥雞此刻倒是很有憂患意識,壓根沒敢往他身邊靠,就默默窩在凳上的軟墊裏,同樣安靜地在睡覺。
中央洞穴內,獵天看了眼麵前三個“小屁孩子”。
“這裏以後就是我們生活的地方了,這地兒日後會是大人吩咐事的地方,沒有大事別往這兒湊。”獵天說著,往後麵某處瞥了眼,壓低了聲音道:“大人就在後麵休息。”
“咳咳,至於你們的住處,都在外麵,不過你們自己的東西自己弄,我是不管的啊……”
獵天說著領三人往外走,“走吧,跟我去看看你們的住所吧,想住哪個就哪個,以後就不能變了啊,估摸著日後還會有人過來……”
一行人就在這裏住了下來。
而後麵的十幾天裏,孟允川一直都沒有出過他的洞府,獵天即使想問問他有沒有事吩咐,也被洞府外的結界給擋住了。
而沒有孟允川的吩咐,獵天等人也不敢亂跑,畢竟他們現在不是在彌古城了,而是在困龍域的外圍深淵下某處洞穴裏,人生地不熟的,周圍肯定有不少危險。
不過時間一長的話,具體會發生什麽,那就不好說了。
獵天也隻能期盼著孟允川能趕緊出來了。
一月後,孟允川終於出來了。
“大人,您終於閉關出來了啊?”
看著坐在寶座上的人,獵天覺得自家大人似乎有什麽變化,但具體什麽變化他又說不出來,隻能猜測是修為精深了,所以試探地問了句。
孟允川靠在座位上,麵色如常,肩膀上的火紅異獸幼崽美麗精致,襯得一身黑衣的他都多了幾分豔色。
孟允川看向獵天,神色不明,似乎在打量他,又似乎是在透過他思索著什麽。
被打量的人有些不自在。
“大人,是需要我做什麽嗎?”
“北地散修,都是些什麽修為?”孟允川突然問道。
獵天一愣,開始還不明白他的意思,稍加思索後,這才懂。
“大人是想知道,散修們的水平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