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夢歌盡桃花扇底風（3）
小廝走在前麵推開門。他理了理衣袖提步入府。
走進院門。卻是一番吵吵鬧鬧和嬉笑聲。見他來了才停下來。身前的婢女惶恐地福了一福身道了聲侯爺。
身後一堆婢女和幾個年幼的小廝也都各個停下了嬉鬧行起禮數。寧遠笑起，“什麽事引得你們這麽開心？”
一眾仆人身後，寒初心虛地摸了摸鼻子。“也沒什麽。和他們聊了些比較熱鬧的話題。我沒顧上時間讓他們誤了工時，那個……還希望你別責罰他們。”
“客為上。怎談得上責罰。”寧遠還是一副萬年不改的笑容。“隻是下次不要再出現這種情況。”這句卻是對著身前的侍女說。
“是…”侍女顫著聲音領命。領著一種仆人散下了。寧遠猶自披好狐裘向著自己的書房走去。
“喂…”寒初在身後叫住他。嘴角揚起好看的笑。眉角微微挑起。“又或者……你想不想聽這個故事？”
亭角上的冰淩凍起了很長一段。瓦上有些覆雪經不住冬日裏的太陽微照，融成雪水順冰淩而下，滴在終南亭那方不大不小的荷塘裏。荷葉微搖，送雪水入湖。
寧遠收回思緒。回答寒初：“閣下說的此番話乃是市井裏常傳的一些誌異。在下略有耳聞。”
“你覺得它隻是誌異？”
“不然？”
寒初試探性問道：“你不相信……世上真有妖麽？”
寧遠倏地抬起頭來，目光帶著些淩曆。半晌，突兀地笑了一聲。道：“如今國泰民安。四方和樂無戰。何來妖這一說？市井謠言隻是說來樂一樂罷了。”他站起身來，“倘若有妖又如何呢，我知你是高人。想你也定知，人既有好壞。妖亦分善惡。”
寒初難得的嚴肅起來，低頭撣了撣衣袖。站起身與他平視。“可我也知道，有些事，永遠強求不來。凡人皆有各自的命數。寧遠，你這樣強占人家的身體。是不是有點沒有道理。”
寧遠嘴角勾起一抹笑。
他猜對了。寒初和慕風確不是什麽小人物。還真的是衝著他來的
“我強占？”寧遠覺得好笑。“這句身軀已是屍首。既已沒了靈魂何來意識主宰他？我算不得強占。再有，凡間那麽多術士以屍身為引做些毒事禍害人間你們不去……”
許是被冷風灌進喉嚨，他弓著腰好一陣咳嗽。緩了一緩，扶住亭柱坐下。半個身子傾在坐楣上。蒼白的嘴唇帶著些許血色苦笑道，“那些禍害人的事你們不去解決。我活了那麽多年……每輔佐過的君王都伴著繁榮盛世安詳離開人世。憑這也無法積德？憑這……”他抬起頭來，眼神映著冬雪。蒼白的臉色和雙唇襯得整個人病得單薄。“憑這…也無法求得我這一世在人世多活幾十年？”
幾十年的時間，晴初她……才能老到這一份塵世了了。
他目睹過她出生時的模樣。也許因為他的長生不老，更可以守護著她平平安安不受任何宮鬥的紛爭直至安詳離世呢。
隻要這一世就好。凡人的命數隻有這麽長。他一條醜陋的蟒蛇。是可以活很久的。
寒初久久地立在他身前。
一邊是閻王的要求。拿了這副屍身回去，可以得到城月的消息。那個依舊活在人世他隻差一點點就抓住的姑娘。一邊是寧遠已無助到極點的乞求。
他還是心太軟。
拂開身前懸掛在亭簷上的翠綠綢簾。寒初走出終南亭。淡淡的聲音響起。“你別利用這身軀幹些什麽爛攤子，我懶得收拾。這一世晴初的命數盡了。我便來取這身屍首。”
他走出終南亭不遠。回頭望了望那方荷塘裏，荷枝艱難撐起荷葉一朵。搖搖欲墜。亭上有人用手捂住眉眼，放聲大笑，笑聲襯著這冬雪格外蕭條。
上神知天命。
天命卻說，不可說。不可說。
另一邊。宮殿眾大臣已散去。
新婚的太子與太子妃正攜一行人盛裝款款而來。
馬上就要見……未來的公公了。
晴初這樣想。腳步不覺放慢起來。李洛注意到這一細小變化。柔聲問：“害怕？”
“嗯？”晴初從自己的思緒中跳出來反應過來李洛問的是自己。剛想回答又想起剛剛他攔住自己凶巴巴的樣子。沒好臉色的低頭喃喃道，“害怕又怎樣不害怕又怎樣，跟你又沒什麽關係。不待見我早點休了我挺好。”
李洛隻覺她在耍小孩子脾性，低笑一聲“休你？還早。”
晴初眉角挑了一挑，低聲問他，聲音中帶著無法抑製的激動。“這麽說你會休我？”
“嗯。”還未等晴初的笑容綻放完畢迅速又補上。“百年之後。”
晴初“……”
“太子太子妃到！”
守門太監長長的一聲傳令。朱紅色的大門緩緩打開。龍涎香的味道順著四溢開來。正內的西蜀檀木椅上坐著一身赤黃龍袍的當今皇帝。
李世年。
“孩兒拜見父皇。”
李洛深深的行了個大禮。晴初學著嬤嬤教的也畢恭畢敬地行了個大禮。
“起來吧。”
晴初站起身，微微抬起頭。身前端正威嚴坐著的人穿著一身繡就六龍的龍袍。微微做福的身軀半傾在龍椅裏。方正的國字臉上一雙眉眼不怒自威。
“淮南侯的義女。寧晴初？”
“是的陛下。”晴初不卑不亢的聲音淡淡響起。
“可習了宮中的規矩？”
身後的嬤嬤道“回稟陛下。已習過了。”寥寥幾句，李洛一幹人等告退走向西宮。
合上正門的時候晴初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正巧碰上李世年的目光。
他好像一直在看著他們離開。目光裏卻沒有慈祥與溫和。瞧見晴初轉頭望他，眉間舒緩開來，架起一個平常的笑。目送他們一行人繼續遠行。
晴初心頭一緊。回想起在東宮行天地之禮的時候他坐在城樓之上遙遙望著他們的目光。那個神色好似如出一轍。
晴初皺起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