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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苦肉

  長策翻身下床,從烏鴉腿上拆下那包粉末一樣的東西,烏鴉沒飛走,而是逐漸消散成一縷黑煙,在空中凝結成幾行深灰色的字:

  三日子時,毒劍穿心。


  身後響起開門聲時,空中那幾行字剛好消失。長策不動聲色地把那一包粉末藏在袖子裏,轉過身去。


  “吃飯了。”花君端著飯菜進來。


  長策點點頭,取下旁邊的衣服披上,那包粉末已經不知不覺放在了懷裏。當日晚上長策照例喝過藥很早睡下,花君回自己屋時候,長策站到床邊,接著月光打開那包粉末。


  粉末通體漆黑,看著便有種說不出的古怪。長策輕輕撚起一小撮,仔細看了看,隨後神色凝重地重新包好放起來。


  長策管江嵐兒要幽冥果,就是留個後手,防的是魔族出爾反爾。現在看來他沒準還真要對了。祝琅的烏鴉居然能飛上青西?他是怎麽做到的?這結界是花君親自設下,魔族的把戲怎可能穿過?

  除非是祝琅的實力遠在花君之上,才能視結界於無物。但這便生了矛盾,若是祝琅根本絲毫不懼花君,他為何還想與自己聯手拖住花君?


  祝琅傳這信,是在幫長策製造拖住花君的辦法,祝琅也清楚單靠長策一張嘴能勸住花君多久,自然要多想些辦法。那句話雖短,但他大概猜出了意思。祝琅想來青西搞一場偷襲,用毒傷人,他給的那包粉末就是解藥。


  但“毒箭穿心”,這是什麽毒,射的又是誰?


  長策站在窗邊思索良久,才和衣睡下。


  第二日,騷擾邊境之地附近領土的魔族銷聲匿跡,各領主上報神祠,進行全麵搜查。


  第二日晚,剿滅魔族餘孽十餘人,搜查仍在進行。


  第三日,邊境之地再無魔族音訊,昆侖山腳下小鎮生魔族傷人,由昆侖方麵派人追捕,並徹查此事。


  第三日夜,北海、南海、各個海域均出現魔族活動消息,消息來源尚未證實,北海、南海水君均進入嚴防狀態。同時,四海八荒各地均遭遇不同程度魔族進犯騷擾,規模都甚小,幾乎無傷亡。


  第四日,神祠統計遭魔族侵犯地界,驚覺竟均勻地活動在四海八荒土地上。


  第四日夜,青西遭魔族偷襲攻山,全青西弟子無一人傷亡,魔族偷襲花君上神,長策為救花君中毒箭昏迷不醒,神祠嘩然。


  是夜,青西山上燈火通明,江嵐兒的藥草堂頭一回這麽熱鬧,整個清晰的掌門長老全擠在她那一畝三分院兒裏,稍微走幾步就要踩壞幾株草藥。幾位掌門相互低聲交談,蒼漓坐在院子裏的石凳上,眉頭輕輕地皺著,目光一直鎖定在緊閉的門上。


  一整夜屋裏的人都沒出來,但他們就一直守在院子裏。


  直到第二日早天大亮了,門才被“吱嘎”一聲推開,幾位長老徹夜未眠,立刻上前去問,“長策公子怎樣了?中的是什麽毒?江姑娘可有辦法?”


  江嵐兒眼圈下烏青,疲憊地擺擺手,什麽都不想說,隻聽見屋子裏傳來花君的聲音,“各位長老請回吧。”


  幾位長老麵麵相覷,隻好告辭,花君上神在這兒坐鎮,想來應該是長策的毒被控製住了。蒼漓抬起頭,步伐很輕地進屋,繞過屏風,就見屋內地上和床上已經一灘黑血,長策的上半身纏繞著繃帶,隱隱能看見繃帶之下的血紅滲出。


  “什麽毒?”蒼漓看了半晌,悶聲問。


  “夜來骨。”花君啞聲道。


  蒼漓甚至呼吸都凝滯片刻,重複了一遍,“夜來骨?”


  屋內靜得可怕,蒼漓轉身離開,“我去向昆侖要幽冥果。”


  “不必了,江嵐兒有幽冥果。”花君道,同時手指微微蜷縮。


  蒼漓懵住了,脫口而出,“她?她一個小小花妖她……”話說到一半,她才想起來江嵐兒不僅是小小花妖,她還握著蒼鸞的一片元神。


  蒼漓聰明,刹那間就想明白了,震驚之餘雙手不自覺攥成拳。她身為蒼鸞後人都無法帶出的幽冥果,江嵐兒竟能做到,“她有幾顆?”


  “不多,但足夠壓製長策身上的毒。”花君答,他臉色亦有些憔悴。


  蒼漓點頭,“屋子裏我一會兒叫人來收拾,我先去安頓青西弟子。”她這次離開將門輕輕掩上。床上長策上半身赤裸著,趴在床上雙目緊閉,他幾乎整個背部都纏滿了繃帶,頭發披散著,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


  花君一閉眼睛,就能想起昨夜的場景,想起那意料之外突然飛來的一箭,以及長策將他撲倒在地自己擋了那一擊。那一箭紮得太結實,穿透了長策的肩膀,血順著箭尖滴在花君胸口,好像他的心真的在淌血。


  他簡直慶幸那天下午江嵐兒就采藥歸來,但他怎麽也沒想到江嵐兒最後被逼無奈跟他說,長策早就中毒了,中的還是夜來骨。


  花君聽說過很多神魔大戰時有前輩中了夜來骨,一旦沒有幽冥果的壓製,便會成為魔族的提線木偶,殺人工具,神也會成魔,嗜血好戰,最後渾身潰爛成一具麵目全非的屍體。


  但是那晚長策替花君擋下的箭上塗的並不是夜來骨,而是另一種劇毒。但偏偏長策身上就有夜來骨,夜來骨毒性霸道到容不得人身上再存第二種毒,長策體內的劇毒都被夜來骨吞噬,期間長策簡直痛不欲生。


  江嵐兒後來沒辦法,把長策跟她說的那些話都告訴了花君,花君那一刻覺得長策撲過來就他,心裏就隻有倆個念頭:一是他仗著自身有夜來骨,覺得這箭就算有毒也奈何不了他;二是萬一這毒真的夜來骨都對付不了,他就這樣死了也省的成了魔族的傀儡。


  花君感覺整個青西山都壓在他胸口,他喘一口氣胸腔就疼得難受,呼一口氣肋骨就折幾根。江嵐兒忙活一夜用刀割開長策身上的經脈放血,如果那些摻了毒的血繼續留在他體內,他肯定要疼到發瘋。


  花君整晚都在施法穩住長策的心神,一開始長策還是有意識的,後來也意識混沌,隻是疼得大汗淋漓手死命抓床板,一直到天亮時血放的差不多了,他兩眼一閉昏睡過去。


  長策昏迷了三日後才有所好轉,幽冥果壓製下了他體內的毒,三日裏他有時候會迷迷糊糊地睜眼,但有意識的時間都不長,多半是昏睡著。三日以後徹底醒了,他江嵐兒的藥草堂又被堵個水泄不通。


  長策在青西人緣還是不錯的,誰都知道蒼漓看不上長策是為什麽,但這不耽誤長策的好人緣,那些弟子們多半是仰慕他多,但這些長老們年歲長,跟長策多少有點來往,此刻都來探望。


  這次江嵐兒站在門口一一擋下這些長老,但是她沒擋住花君,花君直接闖進屋裏,江嵐兒都看愣了。


  屋裏長策剛坐起來,伸手想去拿水喝,結果突然被花君摟住了,他整個人呼吸一滯,牽著著咳嗽了下,花君慌張地鬆手,以為是自己碰了他的傷。


  “師父…能遞水給我嗎?”長策的聲音小而且沙啞,花君這一抱讓他心跳亂了拍子。


  花君轉身把那碗水拿過來,長策喝了兩口後劇烈地咳嗽,喝了多少基本也吐了多少,花君慌了神,接過碗拍又不敢拍他的背幫他順氣。江嵐兒打發走了那些長老,進屋看見後說,“你睡太久了,一時喝水不適應是正常的,你慢慢來。”江嵐兒猶豫了一下,還有些心虛,“那個……夜來骨的事我都跟上神說了……”


  長策喝了一口水就愣住了,“我中的毒……”


  “夜來骨把你中的劇毒吞噬了。”江嵐兒又跟他解釋了一遍原委,長策聽後隻是沉默,江嵐兒歎息,“如果不是我真的采回了幽冥果,昨晚我也真的束手無策了。”


  長策不知道說什麽,隻是露出了很勉強跟蒼白的笑容,花君突然開口,“麻煩江嵐兒姑娘替我空出間屋子,這幾日我在藥草堂住下,照顧長策。”


  長策跟江嵐兒都懷疑自己聽錯了,長策的聲音幾乎不可聞得顫了一下,“可魔族在各地鬧出動靜……”


  “四海八荒不止我一個神,但我僅有一個徒弟。”花君認真地看著長策的眼睛,視線交錯那一瞬,是長策先慌忙地避開。


  江嵐兒依言收拾出一間偏房給花君住下,寸步不離地照顧。長策也慢慢好轉,毒並沒有再卷土重來的征兆,江嵐兒鬆了一口氣。


  接下來幾日穆啟憐來探望長策,他是代少司命來的,神祠這幾日忙瘋了,少司命根本沒抽出空來,就是分身都乏術。


  半月後長策能下地活動自如,與此同時四海八荒各地的魔族都仿佛人間蒸發一樣消失不見,反而是半月前在靠近邊境之地附近殲滅的那一夥魔族死灰複燃,卷土重來,他們一舉攻克了北部一座小城,全城人一夜之間血流成河無一生還。


  當日夜裏,長策找借口下山轉悠,離開青西結界,等來了久違的祝琅的信使。


  魔族偷襲青西那一戰後,花君親自加固結界,裏三層外三層,長策半月前沒收到消息,這回出了結界終於見到了祝琅的信使。


  長策怎麽也想不到就在青西弟子日日夜不停地在這一帶搜尋魔族的痕跡時,他居然還敢用屍體這種明目張膽的信使。


  陪長策一起下山的是幾個青西弟子,長策支開他們,才得以跟那具令人作嘔的屍體對話。


  “魔君您不打算跟我解釋解釋這是怎麽一回事?”長策皮笑肉不笑地說。


  那屍體是一具女屍,全身都已經腐爛得不像樣子,長策離她很遠都能聞到那股子屍臭。女屍在操縱下有模有樣地福一福身子,祝琅道,“對長策公子多有得罪,我先陪個不是。”


  長策覺得祝琅這肯定就是在變著法惡心自己,尋常姑娘那般是大家閨秀,他操縱那屍體做出如此動作那就是成心惡心人。


  “我想聽聽你怎麽跟我解釋,那箭為什麽會射向我師父。”長策眼底的怒火噴薄欲出。


  那一晚長策做好了所有準備等那支箭射向自己,但他根本沒曾想過餘光瞥的那一眼會看見那烏黑發亮的箭頭直奔花君而來。


  這麽多天的病都不是他計劃之內,現在的這些都遠遠超出他的預料,包括那一晚疼得他痛不欲生和跟死人一樣昏迷三天,都沒在他考慮之內。


  唯一與原先設想相同的,就是花君的的確確留在青西,半步都沒出去過。


  祝琅輕笑,四兩撥千斤道,“可如此一來花君上神的確是沒來管我們魔族,不好嗎?”


  “你敢動我師父一下就要考慮清楚後果。”長策從牙縫裏擠出這幾個字。


  “隻有公子是因救花君上神而身受重傷,他才會死心塌地地守著你。那支箭我塗了劇毒,但同時也藏了夜來骨。夜來骨會腐蝕掉那部分劇毒,外人都會以為公子是中的魔族其毒,同時我亦將夜來骨解藥交至公子手中,以保公子性命無憂。我做事從不冒失,公子安心就是。”


  祝琅的語氣依舊是笑嗬嗬的,感覺像是鄰家哥哥在跟你聊家常,但他說話的這些內容每聽一個字都感覺脊背發涼。


  長策隻能感激老天爺待自己不薄,自己心口胡謅的夜來骨竟然真的被祝琅用在了自己身上,江嵐兒采回的幽冥果恰好就壓製了他身上的毒。祝琅給的解藥,他這後幾日醒著,但一直沒用。自打那支箭射向花君開始,長策就覺得祝琅已經不可信了,那解藥裏麵有沒有摻什麽別的都是兩說。


  “我已經幫魔君拖了我師父將近一月,閣下又何時兌現承諾呢?”長策不想再跟他繼續這個問題,跟他怎麽可能理論出個結果。


  “魔族於這月月底會攻下邊境之地周圍領土,直逼天山腳下,屆時我們會破除天火屏障,還您族人自由。”屍體的嘴巴一張一合,說完這句話後,就消失在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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