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青靈
“長策小師叔？！你回來怎麽也不說一聲？快來！想吃點什麽！”廚房的師傅換了人，不是從前那個老師傅，新來的師傅話更多些，人更熱情。
“昨夜回來的晚，今天起得也晚，麻煩師傅給弄幾個菜。”長策照例往最裏麵的桌子走，從前下山來吃飯，他也都是在這兒。
師傅樂嗬嗬地弄菜，嘴也不閑著，扯著大嗓門跟長策嘮嗑，長策笑著回應，輕車熟路地從角落裏翻出幾壇藏的酒。
聊天聊著聊著，師傅突然想起來什麽，“長策小師叔，我這非勸你個事，就是……最好別去見掌門了，她老人家…呃……”
“想把我活剝了祭她妹妹。”長策笑嗬嗬地接著說。
“我的祖宗，您這還能跟我在這兒逗樂子？不是我說，她這要是知道你回來了，肯定二話不說提劍就來了！你不知道，這幾年啊……”師傅開始絮絮叨叨，滿臉憂心忡忡，長策邊喝酒邊聽，但其實這些他都知道的差不多。
倒不是聽誰說，就是他長策拿腳趾頭想，都能知道蒼漓聽說他這些年在外麵的風流事，肯定脾氣比畢方那天火還爆，都快把青西給點著了。
長策跟師傅聊了挺久，後來吃完飯都快到晌午了，真是早飯當午飯吃。他轉悠了一會兒後下了山，往墓地走。
穆啟憐不當掌門以後，就在墓地這一片搭了個竹屋圈了個小院兒，樂嗬嗬地頤養天年。人家都來勸水好好的屋子不住來墓地當什麽守墓的，老頭子倔就一個人往這兒呆，哪兒都不走，誰也勸不動。
長策拎著個酒葫蘆往墓地走，那是管廚房師傅要的，裝了點酒。日頭大著，但墓地這一片還是有點涼，長策穿過林子瞧見墓地後，突然就發現穆啟憐的院兒裏好像還多坐了個人。長策立刻就感覺不對勁，扭頭就走。
身後淩厲的劍氣卷來，長策側身堪堪閃過，甚至有些狼狽，心叫這丫頭怎麽這麽快就看見他了。
“你就不怕你一劍給我劈這兒，鬧出條人命？”長策摸摸鼻子。
蒼漓提著劍向他走來，眼底都是寒意，“你活著我看著惡心，你死了我倒是痛快的很。”
“行了，別在我地方又打又殺的。”穆啟憐道，“盡量坐。”
長策剛邁了一步，蒼漓手裏的劍就一橫，“長策，你別忘了我從前跟你說過什麽。”
“我沒忘。”長策笑了一下，邁出第二步，“你說我要是敢邁進墓地一步，就卸了我的腿，哪條腿邁卸哪條。”
“我他媽的……”
“蒼漓。”穆啟憐渾厚的聲音響起，蒼漓手背的筋都暴起，最後“咣”得一下收劍，大跨步走了，跟長策擦肩而過，“你的賬我等會兒再跟你算！”
“沒事，等你慢慢算。”長策低聲說。
蒼漓脾氣一年比一年爆，但不代表她腦子糊塗。她衝動但依舊心細如發，隻看穆啟憐的態度就知道，當年長策肯定以及來過墓地了，而且是穆啟憐帶的路。
“這丫頭脾氣漸長，我真是治不了。”穆啟憐搖搖頭。
“別，穆前輩今日要是不在這兒，她肯定就算是放火燒了這兒也要把我打個半死。”長策沒進院子，而是拎著酒葫蘆在要祭拜的墓前走了一遭，一一灑酒。
穆啟憐年歲漸長，頭發幾乎全白，但精神還是很好的，更多了點仙風道骨的感覺，他走出來，“怎麽想起來回青西了？”
“離家久了，總會想的。”長策答。
“這些年你在外麵幹那些事，真夠蒼漓宰你幾回的。”穆啟憐歎口氣，“雖說你找姑娘跟她沒什麽關係，但有蒼泠這一層在，她肯定……”穆啟憐沒說完。
“穆前輩怎麽認為？”長策反問。
“我要是真跟她一夥，現在不早跟著他一起把你大卸八塊。”穆啟憐大笑，“別跟我裝了，你小子太聰明，就這麽幾年把神祠那幫老東西折騰的夠嗆，現在走到哪兒人家都管你叫一聲‘長策公子’，名聲洗得高明。”
“沒辦法，總不能一輩子都頂著從前尷尬的名頭過日子。”長策倒不是很在意的樣子，“更何況昆侖態度也明確，他們也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今日的名聲恐怕也有他們背後推波助瀾。”
“就別扯那些了，你今天回來肯定是有事，說吧，什麽事。”穆啟憐說。
“真沒什麽，就是回了一趟青西，來看看您老人家。”長策眼神意外地真誠，但騙不了穆啟憐。
“無事不登三寶殿。”穆啟憐一眼看穿他。
長策手裏的酒葫蘆轉了轉，最後剩了點，自己一口仰頭喝了一口，“我想知道，當年我死時，邊境之地的燭陰氏是否真的發生過起義。”
穆啟憐眼底光芒閃爍了一下，“這你該問花君上神，我就是青西一個小小的掌門，怎麽會知道。”
“師父沒跟我說，那就是不想告訴我，所以我不會去問他。”長策道。
“小子你是不敢問吧。”穆啟憐突然變了語氣，“雖然我不知道怎麽回事，但你自從重生後跟花君上神的態度就怪怪的，怎麽現在話都不跟他當麵說，跑來問我個糟老頭子。”
長策不作回應，卻端正態度，向穆啟憐深深一拜，“弟子長策，見過青靈上仙。”
穆啟憐看了他很久，仰天大笑，“我就知道，你這小子太精了，騙不過啊。但你得跟我說說，你怎麽查出來的？”
長策微微一笑，“穆前輩知道的，我別的人脈不廣，女人除外。”
穆啟憐笑罵，“臭小子。”
穆啟憐不是普普通通的青西掌門，是神祠曾經掌管氣運的一位上仙。
論資曆，這位在神祠都排得上號。隻不過在花君創立青西的不久，他就辭職歸隱，不知去了何處逍遙。直到青西前幾任掌門都相繼過世，穆啟憐搖身一變成了掌門內門弟子，沒過幾年就繼任掌門，一當就是好幾百年。
這些要是查，除了花君本人誰能知道？還是長策一年前與神祠一名女上仙交往時無意間翻看過神祠從前的名冊，發現有位青靈上仙，叫穆啟憐。
說來也是巧合居多，畢竟青靈上仙這俗名幾乎沒人叫，就這名冊都是壓箱底，讓長策無意間發現。就看當年畢方來要人那個態度，恐怕她都不知道穆啟憐就是當年的青靈。
“穆前輩怎麽會來青西委屈當個掌門。”長策確實很想知道。
穆啟憐拜拜手，“哪有什麽委屈不委屈，神祠呆煩了，遊山玩水又太無聊，我這人閑不住，來玩一玩又何妨。更何況從前我在神祠跟花君上神也有些交情，我呢，就當體驗體驗人生，再活一次。”
“原來穆前輩演戲也是一把好手。”長策笑道。
穆啟憐聳肩，“我也覺得我掌門派頭裝挺足的，就是可惜當年玩砸了，沒想到畢方玩這麽大，搞得我現在一身修為沒了一半，真快成個糟老頭子了。”
長策明白，穆啟憐說的當然是當年畢方來青西要人，噬幻境殺人獻血拿了他性命的事。
“所以我被昆侖逼死投爐祭劍這事，是穆前輩帶到邊境之地的吧。”長策平靜地說。
穆啟憐長歎一聲，“你到底還是拐回來正題了，是，消息是我放的。”
祝琅說是神祠的人傳消息到邊境之地，可當初知道這事的，神祠裏又有幾人？花君跟少司命很顯然都沒那個閑心，昆侖的人不會給自己找麻煩，當年估計大司命纏了少司命無法脫身也是因為他站在昆侖一邊，也不會是他。思來想去，竟隻有青西的人有可能，可能有這能力的僅有一人——穆啟憐。
“穆前輩當初為何這麽做？”長策追問。
“你是不是自從知道了我就是青靈上仙以後，就信不過從前那套答應花君上神護好你的說辭了？”穆啟憐輕輕歎了一聲，“我護你，我個人真心占一成，花君上神的囑托占兩成，其餘七成，都是少司命的意思。”
長策勉勉強強扯了扯嘴角，穆啟憐就知道他肯定原先也有過這個猜測。
“我真是…怎麽走到哪兒都有他。”長策那一刻真不知該作何表情。
“原來在神祠時間，我是受了他的提點才位列上仙，他於我是恩人。”穆啟憐頓了很久，很認真地說，“長策，很多事情都隨著當年你的死而埋葬，不僅僅是邊境之地的燭陰氏起義，還有少司命一病不起那一個月。”
長策的心不安地跳動了一下。
“他當初擋了花君一劍，受了劍氣，但無論如何也不至於堂堂少司命受此重傷，外界傳聞是他一個月一病不起，實際上是昏迷了整整一個月，我偷偷去看過才知道，他跟大司命大打出手，結果搞成這副模樣。”
穆啟憐的神情逐漸嚴肅，“我活了幾千年，我從沒看見過哪怕一回少司命跟大司命動手。”
長策苦笑，“可穆前輩想讓我怎麽辦？”
穆啟憐也沒話說了，長策根本就不喜歡人家少司命，這些年也都明確拒絕，是他自己把自己折騰成這個樣子。這些話穆啟憐今天說出來，也就是憋久了，覺得不說不行。
“少司命臥病在床那幾日，我放了消息去邊境之地。我是心裏堵著一口氣，結果一時糊塗就攛掇了這件事。”穆啟憐沉默了一下突然說，“不對，這事兒是誰跟你說的？這一場起義很快就被壓下去了，當時知道事情的附近領地領主全都被神祠下嚴令封口。縱使墨九姬與你一月的情緣，也不至於告訴你這些。”
長策一拱手，“其他的穆前輩就不需要知道了，我今天想問的都問過了，就不多打擾。”
穆啟憐明白長策不想說，他再怎麽追問也不會有結果，隻是歎息一聲拜拜手示意他離開吧。長策回去的路上深呼吸幾口氣，但心跳一直都不太正常。
邊境之地他的族人的確為了他而起義，但他竟然幾乎全然不知。
祝琅沒有騙他，但他還需要做最後一件事：再回一趟邊境之地。
快要走出林子時候，蒼漓就靠在一刻竹子上，嘴裏叼著根不知道哪兒摘的草，握著劍明顯等他很久了。
“我怎麽不知道蒼掌門什麽時候這麽閑了？”長策故作輕鬆道。
“我就是寧可今天什麽也不幹，也要扒了你這禽獸的皮！”話音落下的片刻，蒼漓已經揮劍刺來，思蘭出鞘，長策足尖點地擋下她這招，絲毫不退讓地與她過了幾個回合。
不多時，兩人身上都未見傷口，周圍的竹子卻被砍的七零八落，看著都淒慘。
“我想管你要點東西。”長策竟還有功夫開口。
“你他媽的還有臉管我要什麽？”蒼漓破口大罵，“四年在外麵活的挺瀟灑？蒼泠當初怎麽就瞎了眼看上你這麽個朝三暮四的東西！”
“我與蒼泠既非夫妻又非戀人，我找多少個姑娘與她又何幹？”長策淡淡答，“總不能因為她喜歡我，我就一輩子活得跟個苦行僧一樣一個女人都碰不得，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少跟我放屁，我就是看你不順眼！”蒼漓眼裏都要噴出火來。
“是，你就是想找機會揍我一頓。”長策一個沒忍住笑出來。
蒼漓手中劍刺得更狠了，長策一歪身子險些沒躲過去，“我跟你認真說呢，想管你借點定西。”
“沒有，滾蛋！”蒼漓最後一個橫掃，劍氣四溢，長策飛快捏訣擋下這一擊。
長策後退得遠了點，高聲道，“你是蒼漓後人，熄滅畢方天火的幽冥泉你該有吧？”
蒼漓剛要抬起的劍頓住了，她眯起眼睛，竟是冷靜地問，“你要幹什麽？”
長策直言不諱，“我要去一趟邊境之地，沒有幽冥泉，我跨不過天火進不去。”
蒼漓眼底的神色冷下來，似乎在考量什麽，“你去那兒做什麽？”
“你師父讓我管你要的幽冥泉，他讓我去一趟。”長策平靜回答，“不信你現在就回去問他，有沒有這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