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禍國殃民
時間拉回夜幕來臨之前，楚郇陪著至軒轅趕去天算居，進門前就聞到清雅的茶香，令二人焦躁的心神為之一震，變得平靜舒緩。
“進來吧。”官寧依舊坐在茶灶前，收拾了陸涿用過的杯具，擺上了新茶具。
“掌府還有閑情逸致煮茶。”至軒轅看著眼前自動開啟的門，近一步推開，非常自然而然地坐到客位上，在放置在一旁盛著清水的木盆裏洗了手。
“老師。”楚郇遞上毛巾，跪坐在蒲墊上。
“請。”官寧托住寬袖，露出一節玉臂，幹幹淨淨的手臂上布滿傷疤。
至軒轅平淡地接過官寧推來的茶杯，眼睛隻在手臂上掃了一下，倒是楚郇表現出吃驚。
楚郇感激官寧的救命之恩，對官寧的印象極好，覺得天上仙人也不過如此了。所以看見官寧身上有著猙獰恐怖的傷疤時，推翻了原有的印象，不知道官寧是經曆了怎樣辛苦的過往。
至軒轅飲了口茶，問道：“掌府已經料到一切了？”
“總有些事要來，既然攔不住，不如坦然麵對。”官寧捧著茶，捏著杯蓋，輕輕吹著氣。
“程采姑娘受了重傷，天星送她去了藥堂，不知道能否活命。”至軒轅如實相告，他聽說官寧護短，不知道他會作何反應。
“采兒命數未盡，不必憂心。”官寧合上眼，纖長的睫毛像把羽扇，羊脂玉般白皙的皮膚襯得極為動人。
“綰兒呢？”至軒轅順口問道，看著官寧的模樣，任何事都變得平靜，石落水中也驚不起一絲波瀾。
“綰寶自然無事。”官寧睜開眼，一雙鳳眼流光熠熠。
“她額上的又是什麽？”至軒轅真正在意的是這個，“為何我能看見，楚郇卻看不見？”
“你該看見的。”官寧放下茶杯，緩緩起身，走到沙盤前，“關於綰寶的事，還不是明說的時候，天道無常，萬事皆緣。”
“此次闖進的人總不能放任不管，楚郇與我說對方的武功在他之上。”
至軒轅沒有起身，抬眼看著官寧卜卦。
官寧掌中握著不足一握的龜殼，龜殼外用金線包邊，腹部用紅色染料寫著符文。龜殼裏裝著碎玉塊，官寧沒有急著出卦，嘴裏無聲念著卦辭，全神貫注地畫著沙圖。
至軒轅也不催官寧，楚郇也安靜地等著。
茶灶裏的水滾了又滾，不多時便要燒幹，至軒轅掀開蓋子，添了一壺水進去。
往複幾次，天已黑下，楚郇略顯無聊，聽著屋外的落葉聲，數著已經落了幾片。
至軒轅全程關注著官寧，耐心等待。
“師傅！我們回來了！”薛綰吵嚷著推開門。
恰好官寧落卦定乾坤，至軒轅起身迎上薛綰，發現薛綰額上變得幹幹淨淨。
“綰兒。”至軒轅抱住薛綰，將她揉進懷裏，生怕她又忽然跑了，那份無力，他不想再經曆一次。
“怎麽了？我們才一會兒沒見呀，對了，我不是和你一起來找師傅嗎？為什麽我一睜眼就和長竺師兄在迷蹤林裏了？”薛綰疑惑地抬起頭，她是真的糊塗了，軒轅弄得他們好似經曆了什麽很大的分別。
“綰寶過來。”官寧擲出卦象後就沒有再管，向薛綰招手。
“軒轅等我下，我先去找師傅。”薛綰拍拍至軒轅的肩，脫離懷抱走到官寧身邊。
官寧伸手把薛綰脖子上的紅紙掛件挑了出來，冰涼的手指觸碰到薛綰的脖子。
薛綰隻覺得好涼又有些癢，臉有些紅，師傅離她太近了！
“貼身收好。”官寧身上沾染的茶香甚是好聞，還有他自身就有的一股清香。
“嗯嗯，師傅給的，綰綰一定會好好戴著。”薛綰捂住掛件，開心地點頭。
“師傅，徒兒沒有用，沒能阻止外敵的闖入，還讓他傷到了采兒。”官長竺陷入深深的自責。
“你沒受傷便好，來人是何模樣？”官寧根本沒有責怪官長竺的意思，將碎玉收回到龜殼裏。
“長發到腰，一身黑袍罩著全身，臉上還戴著貼臉的黑色麵具，聲音十分沙啞低沉。”官長竺看向薛綰，不知該不該當著薛綰的麵說，“……綰綰還叫他哥哥。”
“你去照顧采兒吧。”官寧已經知道來的是什麽人，果然封印開啟後，那個人就會出現。
“師傅，您不做準備麽？徒兒認為他的武功極有可能在您之上！”官長竺此時大局為重，而且麻煩是他和程采帶進來的。
“師兄你說什麽？我哪來的哥哥？”薛綰不解，她自小就是孤兒，何時有個哥哥了？
“師傅的話也不聽了嗎？”官寧的視線在薛綰身上略過，神色如常，手裏繼續忙活卦事。
“可是……徒兒知道了。”官長竺還想說話，看見官寧淡然的模樣，心裏再急也無濟於事，師傅想必是有所準備的。
官長竺匆匆離去，他心係程采，腳下生風。
薛綰坐到桌上翹著腿，頭靠在至軒轅肩上，“長竺師兄為什麽說我叫別人哥哥了？”
“掌府不做解釋嗎？”至軒轅將薛綰攬在懷裏。
“解釋？方才解釋得足夠了，明日天亮你們便下山去，將綰寶也帶上。”
官寧撥平沙盤，重新演算，這是他第三次推演的結果，結局還是無法改變。
“可是有壞人進了我們的地盤，不該先把壞人趕走再說下山的事嗎？楚郇可以幫上忙的！”薛綰跳下桌子，把楚郇拉到官寧麵前。
楚郇難得歎氣，此次他也沒有把握。
“下山後記得勤練天官決，替我照料好綰寶，時機成熟後長竺會親自去接綰寶。”官寧頭也不抬，額上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手指越發冰冷，推演過度導致他受到反噬。
至軒轅上前握住官寧微顫的右手，鄭重地答應下來，“掌府寬心，隻要朕在，綰兒就不會有事。”
至軒轅特意用了‘朕’的稱謂，以一國之君的身份答應了官寧。
“師傅是要趕綰綰走嗎？可是綰綰沒做錯什麽啊？”薛綰著急地看著官寧和至軒轅兩個人私語，他們在說什麽？難道軒轅真的看上師傅了？還握著師傅的手！
官寧像是知道薛綰心裏在想什麽，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一眼薛綰，也隻是快速的一眼。
薛綰並沒有發現，感覺十分委屈，想拉著至軒轅離開。“既然師傅讓綰綰下山，那綰綰就跟軒轅下山了，一定要快點讓長竺師兄來接我！”
至軒轅牽著薛綰的手，薛綰不明白官寧的意思是正常的，現在至軒轅竟也不解。
天官府遇敵，他們留下來自然多一份照應，如此急著趕人是為何？還特意囑咐帶著綰兒，難道是衝著綰兒來的？
不應該，按照官長竺的說法，他們兩個人是從黑影手中逃脫的，程采能被傷得瀕死，官長竺看起來毫發無損，綰兒身上也沒有傷痕，說明黑影並不是針對綰兒。
至軒轅有些迷茫了……
“師傅。”暮雲推開門，將一縷不聽話的頭發攏到腦後，玉筆挽著青絲，額上綁著流青玉的白色抹額，“小綰兒，好久不見。”
“雲師兄！”薛綰驚喜地朝暮雲撲去。
暮雲身體一偏，躲過了薛綰熱情的抱抱，“小綰兒，我可是有家室的，你這行為著實不宜。”
“哼，雲師兄有了商女姐姐就再也不抱綰綰了，再也不疼綰綰了。”薛綰傷心地轉回到至軒轅的懷抱，至軒轅無奈又好笑地抱著薛綰。
“小綰兒此話差矣。”暮雲走到官寧身邊，握住官寧的手，“師傅你又勉強自己了。”
薛綰偷偷瞥著暮雲和官寧，怎麽個個都喜歡抓著漂亮師傅的手，弄得綰綰也想抓。
“無礙。”官寧抽回手，暮雲的手也是極涼的。
“無礙個大頭鬼。”暮雲將玉筆摘下，釵到官寧頭上，看著沙盤裏的卦象，“讓我來吧。”
“軒轅，我們是走還是不走呢？”薛綰小聲地問道，看雲師兄和師傅那樣，她想留下來看，又感覺跟軒轅兩人杵著有些尷尬。
“小綰兒，廚房裏有盤點心，不知道是不是在等著某人品嚐。”
暮雲接手官寧的推演，淨手拾起玉塊，閉著眼聽著窗外蟲鳴雨落聲。
“有點心！太好了，軒轅我們去吃點心了。”薛綰聽到點心便不管不顧，拉著至軒轅奔向廚房。
至軒轅被拉走前，回頭看著暮雲算卦的模樣，不再笑嘻嘻的，而是板起了臉。
天算居一時隻有官寧和暮雲兩人，暮雲聽卦落定，重新拾起笑意，眯著眼，手指有規律地敲著桌子。
“師傅，人是困住了，你要怎麽做？”暮雲做事向來隨心所欲得心應手，但師傅此次讓他辦的事，難度能排上前三，差點把自己折進去，多虧了小綰兒在前擾了他的心智。
“辛苦了，餘下便交由我來。”
暮雲的玉筆給官寧戴著，襯得官寧越發好看，暮雲都不甚想拿回來，不過這玉筆大有來頭，不能隨意贈人，暮雲還是取了回來，“嘖嘖，師傅的身子別人不知，還想瞞我？行了，還有什麽都一並說了，辦完事我好回去跟小娘子交代。”
若不是商女讓他回來，他可不想淌這渾水，一不小心，連身家性命都將賠了，無奈自家小娘子比他有正義感，偏要他來，拯救蒼生這回事啊，真心麻煩。
官寧笑了，暮雲還是跟以往一般不愛折騰，此番是勞煩他了。
暮雲看著官寧的笑顏，呆愣住，久久不能回神，師傅長得真是禍國殃民啊！